飄天文學 > 漢靈昭烈 >107章:背嵬之名
    岳飛的手撫摸着馬的額頭,從上而下,緩慢卻有力。接着他又側身撫摸着它的脖頸,依舊是自上而下,順着毛。

    這匹暗紅色的頭馬並沒有拒絕,只是甩了甩馬頭,似乎有些焦躁,卻又捨不得岳飛的撫摸。

    岳飛看了看它的耳朵,兩隻如柳葉段的馬耳不住地向腦後倒去。他隨即發現,它的尾巴也在不停地胡亂甩着。

    “它是不是餓了。”岳飛扭頭問韓嶽蓉道。

    “嶽將軍好眼力。”韓嶽蓉道,“自金營出來,它就未喫過東西,其它馬喫野草時,此馬卻一草未食。”

    “來人,快取些草料來。”岳飛吩咐道。

    草料取來了,這匹馬嗅了嗅,卻又擡起了頭,依舊甩着它的尾巴。

    “難道它不餓?”一旁的武松眉頭一皺。

    “它不是不餓,而是嫌棄草料不精。”韓嶽蓉微微一笑。

    “好馬!”岳飛也笑了,“來人,取些豆料來,還有,給我找些蜂蜜來。”

    果然,等軍士取來了豆料,這馬終於低下了它那高昂的頭顱,愉快地吃了起來。

    岳飛則將蜂蜜倒在手中,讓馬兒在自己手中盡情舔食。

    喫飽了,馬兒的尾巴也不甩了,而是用馬頭不停地拱蹭着岳飛,像個撒嬌的孩子。

    “嗯,這回我看明白了,這馬是嶽兄弟的了。”武松樂道。

    一旁的韓嶽蓉也微笑着,“嶽將軍果然是位識馬愛馬之人,這匹馬是遇見明主了。”

    岳飛道:“昔日漢伏波將軍曾雲,行天莫如龍,行地莫如馬。馬者,甲兵之本,國之大用。我等行伍之人,又時逢亂世,愛馬當是本份。”

    “可貧僧還有一事不明,這挑食的馬就是好馬?”武松又問道。

    “師兄有所不知。”岳飛一邊撫摸着馬頭,一邊道,“這馬和人一樣,卻又不一樣。”

    “何解?”

    “這好馬和好人一樣,有好身手也要有好品格,此謂之德。”岳飛道,“但馬乃牲畜,其德就在於食,挑食對馬而言,就是它的德性。也只有食不厭精的馬才能行千里而不知疲,經百戰而不輟。”

    韓嶽蓉聽得頻頻點頭,武松卻是若有所思。

    “嶽將軍真是高論!”一旁的令虛也讚道,“所謂好馬遇良將,將軍即得此馬,應該給它取個名字纔好。”

    令虛此言,衆人皆覺得有道理,如此寶馬良駒是該有個名字。

    岳飛一邊撫摸着馬脖子,一邊思索着。

    片刻之後,岳飛道:“昔日周穆王曾有八駿,首名曰:絕地。意爲足不踐土。而此馬原是金人所有,今日卻爲我所用,我看就叫絕虜吧。”

    “好名字。”令虛率先讚道,“這名字既含棄暗投明之意,亦有驅除韃虜之決心。好!”

    此時,絕虜彷彿也知道自己得了名字一般,突然仰起脖子嘶叫了一聲。

    “果真是個神物!”識馬無數的韓嶽蓉心裏暗道。

    絕虜有了歸宿,那隨它一路而來羣馬也有了安排。

    在得知岳飛不僅以少勝多,在黃河岸邊大破金兵,而且還帶回來六七百匹契丹戰馬之後,元師府前軍統制劉浩大喜。

    自引軍出相州以來,岳飛每次出戰幾乎都能給劉浩帶來驚喜。對於這年輕人的能力,劉浩已是深信不疑,所以他決定給岳飛一個更大的舞臺。

    而這些馬正好來得是時候。

    劉浩將這六七百匹馬悉數撥給了岳飛,不僅如此,還從營中另拔了幾十匹,加上岳飛原來麾下的三百騎,正好湊齊千匹戰馬,讓岳飛組建一支千人騎兵,是爲精銳。

    劉浩此令也讓岳飛大喜過望,千恩萬謝之後,岳飛馬上領命而去,着手挑選加入這支騎兵的軍卒。

    聽聞岳飛要挑選騎兵,營中軍卒皆慕名而來。能成爲岳飛麾下的一員,已經成了衆士卒之願。

    岳飛知道這支騎兵深負厚望,不敢有絲毫馬虎。他不僅親自挑選軍卒,而且還制定了嚴格的標準,這些標準甚至超過禁軍的標準,卻又不拘於禁軍的標準。

    禁軍要求身高五尺七以上。岳飛卻並一定看重身高,而是挑選琵琶腿、車軸身,以強力疾足負重能走者爲優。

    禁軍要求能在六十步之外開一石二斗之弓,十二箭中六。岳飛則要求八十步之外能開一石半之弓,十二箭中十者方可入選。

    最重要的一條,也是挑選禁軍沒有的,那就是膽量。

    爲測試軍卒的膽識,岳飛讓備選軍卒立於箭垛旁,自己於百步之外張弓放箭,不閉眼,無懼色方可入選。

    話說,雖然軍中士卒皆知岳飛箭法如神,能百步穿楊。但真讓自己站在箭垛邊上,也難免心裏打鼓。有人箭還未至,就禁不住撒腿跑了,更有人嚇得尿了褲子......

    岳飛的這種方法,軍中也頗有非議,劉浩也不是很理解,但卻也未加干涉。

    到了夜裏,令虛道長拉着武松一起進了岳飛的營帳,也正是爲此事而來。

    “一定要如此嗎?”令虛問道。

    “一定!”岳飛回得很乾脆。

    “爲何?”

    “戰場是生死之地。不知死者,焉知生。”

    “可子曰,不知生,焉知死。”

    “孔夫子所言,說的是做人的道理。但我等要面對的是沙場。”

    “你是在讓士卒體驗死亡的感覺?”

    “對,因爲我要選的皆爲死士。”

    “死士?”

    “對,只有體驗過死亡的人,纔是死士,才能不畏死。”

    “難道你不怕萬一失手?”

    “沒有萬一,我相信自己。”

    “可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相信你。”

    “所以,我只需要能相信我的人。”

    “這......”

    “沙場乃生死之地,若不能取信於兵,又如何能同生共死?”

    武松在一旁聽着,一言未發,卻心有慼慼焉。

    沙場可不就是需要能夠以生死相托的兄弟,正如他和魯提轄那樣,可以放心地把後背交給對方。

    但這種生死的信任卻非一日之功,對於更多甚至連姓名都不知的戰友而言,岳飛的這種方法雖然過於激進,但也不失爲非常之時的非常之舉。

    沉默了片刻,令虛道:“貧道自認修道多年,以爲已經參破了這人間生死。但今日聽將軍一言,卻方醍醐灌頂。貧道受教了。”

    “誒,道長過獎了。”岳飛道,“在下才疏學淺,豈敢妄論道法。只是這亂世之中,眼看山河破碎,若無向死而生之念,怕是真要做亡國之奴了。”

    數日之後,岳飛終於選齊了這千人騎兵軍。

    這一千人除一人一匹良駒之外,皆身披鐵葉鎖甲,短刀一把,長刀一柄,弓弩各一副,加箭矢若干。

    成軍之日,劉浩特意將一面軍旗授於岳飛。接旗之後,岳飛也邀請武松和羣雄到帳中一聚。岳飛自己雖已戒酒,但卻爲衆備下了幾罈好酒,是爲犒勞諸位。

    席間,衆人推杯換盞,自是暢快淋漓。

    “嶽將軍得了一匹寶馬,又得了一支精銳之師,真是可喜可賀。”令虛道,“不知這支騎馬可有名號?”

    “名號?”岳飛一愣。

    “對啊。”令虛道,“自古精銳之師皆有名號,漢有軍名曰虎賁,唐有軍名曰玄甲,皆是所向披靡之師,名垂青史。就算金賊也有那鐵浮屠,將軍之師也應該有個名號纔好。”

    “我只是僥倖勝了幾仗,尚未建功立業,如何敢圖這些虛名?”岳飛回道。

    “誒,將軍此言差矣。”此時靜覺大師也說話了,“以將軍之資,他日踏破韃虜只是遲早之事,況且所謂人無名不立,事無名不成。將軍欲成大事,也需給這支軍隊取個響亮的名號,必可威震敵膽。”

    “這......”岳飛沉思了片刻,“那不知各位有何高見。”

    衆人之中,大多都算不上讀書人,除了令虛道長。所以大家都看着令虛。

    令虛微微一笑,倒也不推辭。只見他捻着鬍鬚思量了一會兒道:“不如就叫背嵬軍吧。”

    “背嵬?何解?”

    “這背嵬並非我中原語言,而是出自西夏的党項語。”令虛緩緩道。

    “我大宋之軍,爲何要用韃子的語言。”豐赫揚先急了。

    “豐掌門莫急,先讓令虛大師說完嘛。”岳飛忙道。

    令虛看了一眼豐赫揚,接着道:“貧道曾聽聞,這背嵬本是西夏王室親隨軍之名,當年西北禁軍和西夏軍多有交戰,也曾收降過背嵬軍,因慕其英勇,所以宋軍中也有以背嵬而名之軍。”

    “哦?宋軍中也有。”

    “自然有,前人沈括在西北知事延州時,就寫下過「旗隊渾如錦繡堆,銀裝背嵬打回回」的詩句。”

    “那這背嵬究竟是何意?”韓嶽蓉也問道。

    “貧道對党項語也略通一二。”令虛道,“這背嵬乃是取其音,以漢字代之。背乃蛇,嵬乃鷹,背嵬即爲鷹蛇之意。”

    “蛇乃小龍,這背嵬軍就是龍鷹之軍?”岳飛道。

    “對,龍鷹之軍爲背嵬,背嵬之軍如鷹擊長空,龍騰虎躍。卻又諱龍之名。”

    “背嵬......”岳飛想了片刻,“好,此名甚好,知其意者仰其名,不知其意者畏其名。”

    “貧僧也覺得不錯。”靜覺也道,“嶽將軍如今得了金人的戰馬,名曰絕虜,軍隊又取西夏之名,背嵬加絕虜,正好是誓破韃虜之意。”

    “好!那就叫背嵬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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