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煙和上官令等人在潭邊一字排開,靜靜地注視着武松。而空見大師則立在那株桃樹下,袈裟已經掛在樹上,他卻沒有像往常一樣離開。
武松深吸一口氣,然後慢慢地向寒潭中央走去,直到潭水快將沒過了胸口,他才停了下來。
柳如煙知道,武松不習水性,甚至有些怕水。
武松又開始挪動着腳步,向前試探着,潭水沒有再變深,而他已經到了潭的中央。
片刻之後,潭水微瀾。
上官令雖然看不清武松腳下步伐,但從身形和手勢來看,他知道武松在水中所打的是一套太祖長拳。
太祖長拳,凡習武者無人不知,其招法廣爲流傳,普通軍士皆會,更莫論江湖中人。
不過上官令知道,這套拳法即使再普通不過,但在水中打起來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水無形,阻力也是無處不在,所以武松的每一招皆是似像非像,猶如一個初學的孩童一般,顯得有些許笨拙。
武松的臉漲得通紅,看得出來,他在奮力與水相抗。
太祖長拳,有三十二式,可武松卻沒能打完。到第十七式,指當勢時,他突然一個趔趄,栽入水中,嗆了好幾口水。
柳如煙急得要上前,普鳴鳳卻一把將其拉住,衝着她搖了搖頭。
普鳴鳳知道,她心中掛念着武松,但眼下只能靠武松自己,別人幫不了他。
他也不會要人相助。
果然,武松稍微喘息了片刻,又在水中操練了起來。直到第二十五式雀地龍,武松扎進了潭水中......
三十二式太祖長拳,武松最終還是沒有打完。其間,還嗆了三次水,跳過了兩式。也不知道,是他忘了,還是其它緣故。
不過,當武松從潭水起身而出時,臉上卻掛着笑容。雖然,他看上去已是力竭。
“有意思,有意思。”武松樂呵呵道,“這水中打拳果真是奧妙無窮,那完顏拓海是個人物。”
見武松如此,柳如煙懸着的心也放了下來。她連忙上前,幫武松擦淨身上的水,然後將一件乾淨的長袍給武松披上。
“哥哥明日再來?”柳如煙柔道問道。
“來,當然要來。”武松笑着回道,“且不說我武松從不半途而廢,就衝着這水中打拳的樂子,也要來。”
“施主必是與這寒潭有緣,才能於苦中見樂。善哉,善哉。”不知何時,空見大師已經走到了潭邊。
“多謝大師指點。”武松連忙揖首還禮,“數日來煩擾寶剎,又在這潭中沐浴,擾了貴寺清靜,還望方丈見諒。”
“施主哪裏話,佛寺本就是爲有緣之人而立,這寒潭亦是爲了普渡衆生,何來煩擾一說。”空見大師道,“老衲以爲,這寒潭怕是也有識人之能,施主或許正是其樂見之人。”
“多謝大師吉言。”武松樂道。
就此,每日亥時一到,武松便準時出現在寒潭中,操練太祖長拳。
三日之後,武松已能在水中將一套太祖長拳打完。甚至意猶未盡,力猶未竭,於是又打了一遍。直至子時方休。
不過,在打至伏虎式和雀地龍時,武松依舊嗆了幾口水,拳勢頓息。但一直在潭邊觀陣的柳如煙發現,武松的招式已然如在平地上順暢到位了。
武松是越練越興奮,從亥時到子時,一個時辰之內,他足足可以打完七八套太祖長拳。
待拳勢收後,潭中白霧已然消散無影,而潭水之浪卻久久不息。
半月之後,只剩下柳如煙依然每夜陪在潭邊,看着武松在水中操練。
這一夜,武松打的依然是太祖長拳,但觀陣的柳如煙卻發現,武松拳招未變,潭中卻已是另一番景象。
只見武松身形一動,他周圍的潭水便開始飛旋起來。隨着他招式越來越急,四周的潭水漸旋漸高,居然在他拳勢之外涌起一圈水牆,懸於潭上,經久不散。
更神奇的是,武松一出招,拳帶風聲,卻再未濺起水花。他一招黑虎掏心,立時帶起了一股水流,潭水如練,彷彿如同一條綢帶纏繞在武松的手臂上。
水借拳勢,拳借水威,一拳擊出,竟凌空打出一道水箭,在夜色中明晃如刃。
柳如煙看得驚呆了。
武松也看到了這個變化。他頓時心中一震,索性不再按拳譜出招,而是腳下玉環步飛旋,擰腰一動,隨手又是一拳擊出。
武松的這一拳無招無式,卻是蓄力滿滿,而且是朝潭邊的一面巖壁擊去。
拳到之處,距離巖壁尚有丈餘,但拳風所指,一股水龍卻脫手而去,如箭脫弦,撞向了巖壁。
蛟龍出水,亦不過如此。
隨着巖壁上水花四濺,一陣碎裂之聲傳來,幾塊巴掌大的岩石紛紛落入了潭中。
巖壁之上,一根被放在凸突石塊上的蠟燭也迎風而滅。
武松的拳頭還停在半空,周圍涌起的水牆正慢慢消失,但他的心緒正波濤洶涌。
柳如煙也看得既驚又喜。以她對武學的見識,也難以解釋和理解眼前的一切。
從擊水、破水到御水,武松只用了半月時間,就在這寒潭中漸入化境,簡直並凡人所能。
“哥哥,你大功告成了。”柳如煙不禁衝到潭邊,望着武松,眼中已是秋波流動,似有瑩光點點。
“煙兒......”武松回過頭來,也望着柳如煙,“莫非這就是造化使然,因果報應。”
“嗯嗯。”柳如煙拼命地點着頭,“從你救奴家的那一刻起,或許一切皆已註定。”
武松嘴角一揚,露出了笑容,“煙兒,上天如此眷我,怕是也因你而起。”
說着,武松突然一伸手,將柳如煙拉入了潭中。
柳如煙雖然有些猝不及防,卻也就勢一躍,撲入了寒潭,也撲入了武松懷中。
此時,夜深人靜,只有潭水微波盪漾之聲。水,依舊很涼,但武松卻心火翻涌。
他看着已周身溼透的柳如煙,雲鬢之上,水珠漣漣。幾滴水流慢慢從她臉上滑過,越過俊俏挺拔的鼻尖,滑向那溫潤如玉的嘴角。
武松的心,也彷彿被什麼東西滑過,熾熱如火。他再也顧不了許多,將自己的脣印上了那片夜色中的丹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