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恰然而止。

    朝暮沒有看到傷心欲絕的帝姬是如何從落仙台上躍下。她也不敢看。

    她大概能料到後來的故事——

    懷着一腔孤勇嫁入九重天的小帝姬萬念俱灰之下,斬斷了她與柏麟的紅線,單薄身影從落仙台上一躍而下,像只斷了線的風箏。晨夕不惜承受剔去神格的痛苦,就是爲了去除神婚的禁制。

    仙族的壽命太過漫長,她要去入渡厄道。聽聞渡厄道上有一條渡厄橋,橋頭有位老婆婆會煮湯。只要喝了那碗湯,前塵往事皆會煙消雲散,宛若新生。

    這端朝暮剛醒來就聽見外面鬧哄哄的,屏息靜聽半晌,原來是元朗醒了。

    柏麟端坐在牀邊看她。朝暮這一覺睡了整整三日,亭奴說她陷入夢魘中,若是強行喚醒,會對她的元神有損。

    朝暮直起身子倚在牀欄邊:“什麼時辰了?怎麼不點燈?”

    柏麟扶她的動作微怔。

    “你……”他問她,“你看不見我嗎?”

    她就笑:“開什麼玩笑,這都伸手不見五指了,清和殿何時變得如此晦暗不明瞭?”她說着還攤開手指示意。

    下一瞬,她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笑容僵住。

    亭奴被請了來,神女淚在朝暮體內與她漸漸融合,想來失明也是神女淚造成的。柏麟聽完臉色一沉,望向朝暮時多了幾分遲疑。

    據司命先前猜測,神女淚不僅是南天帝姬跳落仙台時留下的眼淚,還封印了晨夕的回憶。

    他什麼都沒說,只交代了朱雀等人照顧好朝暮,就召走司命不知商議何事去了。

    朝暮也樂得自在。

    她剛從帝姬的回憶中醒來,委實是不想和柏麟一起待着。不就是眼盲嗎,電視劇裏都愛這麼演,她都接受穿越了,還接受不了瞎嗎?

    她一個瞎子是逃不出天界的。正好可以用苦肉計,她得先把司鳳他們救出來再想晨夕的事。

    元朗終於來了看她。那雙手覆在她的眼上,細細摩挲。朝暮無法看到元朗的表情,伸手去摸元朗的臉時,滿手溼涼。

    “怎麼好好的突然瞧不見了?”元朗停頓一下,瞟了眼身後的朱雀,“也是你們帝君乾的?”

    這個黑鍋倒輪不到柏麟來背。

    朱雀連忙擺擺手:“帝君多寵她啊,怎麼可能害她。”

    元朗:“那他寵人的法子還真是奇特啊。”

    元朗說話老陰陽人了。

    朱雀選擇閉嘴。

    不知道怎麼回事,柏麟突然把司鳳他們放了,還特許元朗在天界多留幾日。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朝暮生怕這廝又在布什麼大局,非推着元朗趕緊去找司鳳他們會合。天界不可久留。

    好不容易救活了老爹,可萬萬不能再出差錯了。

    其實不是柏麟在佈局,是朝暮心裏有鬼。她做了個重大決定。所以她草木皆兵。

    晨夕是她,她是晨夕。朝暮不是司鳳那個傻子不計較前世,她不會放過柏麟。

    可她如今只是一個瞎子。

    除了添亂,瞎子能幹什麼?

    能引起人的惻隱之心。

    只有讓自己看起來沒有任何威脅性,才能令柏麟徹底放下戒心。於是柏麟破天荒地放走了司鳳一行人。

    看吧,效果還是很明顯的。

    這日柏麟如同往常一般扶着她到若水之濱散步。他說千年前他同羅喉計都就是在這裏的白玉亭中與計都小酌,說起天界與妖魔界的事宜,計都提議聯姻,被他否決了。

    “你真應該讓他把話說完。”朝暮這麼說着,“只可惜我是個瞎的,看不見滿池荷花。咱們回去吧。”

    神殿附近有不小的動靜。朱雀侯在殿門前,說是天帝從崑崙山回來了。

    天帝怎麼會這個時候跑回來?

    天界衆仙趕去南天門迎接天帝迴歸天界,想必柏麟也得去了。

    “你去吧,我自己可以回去。”她憑感覺摸上門框,擡腳正要往裏走,卻不料被門檻絆倒,險些摔了個狗喫屎。

    柏麟快步扶住她:“小心。我送你進去再走。”

    淦,差點就支開他了。

    她垂首輕皺眉頭,很快恢復如常:“也好。”

    腳下還未動,卻見凌空一道聲音傳來:“且慢——本帝有話要同帝姬說。”

    來者竟是天帝。她不禁想起原劇裏的那張臉。啊,黃海冰是真的帥。

    不過——

    角色和演員要區分開!

    天帝這纔剛回來,怎麼就知道她是晨夕帝姬了?

    朝暮按下心中疑慮,轉眸瞥向柏麟視線。柏麟看起來有些慌張,似乎並不想她與天帝獨處。照司命的態度來看,柏麟與天帝之間並不和睦。

    天帝修行無爲道,壓根就不管事,所以三界之事很多都是交由柏麟處理。

    天帝是三界中唯一能夠牽制柏麟的人。原劇中司鳳就是利用這點,讓無支祁他們去崑崙山請來了天帝主持公道。

    所以朝暮很納悶,天帝怎麼會好好的離開了崑崙山,提前回了天界?

    仔細推算下來,就算時間線已經到了羅喉計都推翻鴻蒙熔爐的部分,天帝也不會無端提前出場。

    一切就像她先前推測的那般發展:故事線已經被打亂,剩下的劇情已經脫離了控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朝暮與天帝走進殿內。

    神殿潔白,天帝也是一襲白衫立於長階之上,這一幕不免令她想起原劇大結局的場景。

    當時玲瓏他們將天帝請來主持公道,硬生生將過錯全部歸咎於柏麟。忽視柏麟維護三界的因,只講柏麟造下的果。

    柏麟實慘。

    如若單論事業,不談感情,柏麟絕對是一個好帝君。

    當然,她爲晨夕時,柏麟對她太過分了,她是絕對不會原諒的。

    原諒是另外的價錢。

    初見天帝,無非是客套來客套去。聊着聊着,她總感覺天帝是特意回來見她的。

    “沒想到你千年前下凡歷劫,終於回到天界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聽聞天帝在崑崙山久住,今日終於一睹真容,久仰大名。”她看不見天帝的方向,只能憑着感覺擡眸望過去。

    天帝笑得一臉慈愛。看來元朝暮並沒有想起一切。

    朝暮也笑。既然天帝自己送上門來了,她豈能放過?天帝此番迴天界必有貓膩。聯想到她先前的猜測,探探虛實也好。

    “敢問帝尊,在如今的天界,還有幾人佈下的縛真言會在柏麟之上?”

    與此同時,她閉目喚醒系統,光牆亮起,主線任務的數值還停留在73%,而支線顯示已完成。

    天帝斂眸想了想。

    “自從千年前神魔大戰,仔細算來,也僅有我一人了吧。”

    朝暮挑了眉,目光不離光牆。

    “聽聞天道法則是鴻蒙初開時定下來的,只要打翻鴻蒙熔爐重塑規矩便能打破。既然帝尊乃三界之中所下縛真言唯一強過柏麟之人,那我倒是有個問題想問問您。”

    她頓了頓,目光依舊渙散:“若由天道法則而護所施下的術法,待打翻鴻蒙熔爐後是否可以解開?”

    天帝沉默半晌。

    “看來你已經猜到了。”他蛻去和煦笑容,“晨夕,你比千年前聰明多了。”

    “我可比不上帝尊您深謀遠慮,竟在我一個小女子身上下這麼多功夫,甚至以天道法則爲介。”

    天帝擡手一揮,她眼前的光牆驀地收起。存在已久的系統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長階之上的那個人。

    不,也許一直存在的系統便是聽命於他。系統就是天帝創造出來的。

    來到天界之後,自從縛真言在她身上起作用,朝暮就已經開始懷疑了。按理說她是穿越而來的人,並不會受這個世界的影響。可是如此巨大的縛真言下在她身上,只是爲了阻止她說出她的來歷。

    完全說不通。

    直到她聽見系統的那句話——

    天道制裁。

    什麼鬼系統會受天道法則制約?於是她起了疑,順藤摸瓜一步步推斷:

    天帝利用她的潛意識打造出了一個系統。這個系統被天道法則所護,依靠鴻蒙熔爐存在。正因如此,朝暮才一直都沒發現端倪。如此現代化的設定,她根本聯想不到是天帝弄出來的。

    她特麼的驚呆了。

    推翻她所知道的一切,整個世界重新架構。她就是晨夕,晨夕就是她。戰神下凡歷劫十世,她也下凡歷劫,這一世想必便是第十世了。

    雖然美其名曰是下凡歷劫,實際上卻是受了情傷。朝暮沒有用萬劫八荒鏡照過自己,她對自己的前九世完全沒有記憶。今生乃是第十世,千年一輪迴,她要歷的劫想必要比前九世都難。

    什麼穿越到電視劇裏,照目前的境況看來,她一直生活着的現代也許只是琉璃世界的平行世界。晨夕帝姬第十世歷劫,正巧投在她身上,而天帝發現了這一點,利用天道法則將她召回這個世界。

    簡單一點就是現代世界的宋朝暮替換了琉璃世界的元朝暮,因爲她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再消去她記憶,朝暮只記得自己來自現代,並不記得那些屬於元朝暮的記憶。元神互換,身體不變。

    而原來的元朝暮與她同根同源,應該也代替她成爲現代的那個宋朝暮了吧。

    可是,爲什麼?

    天帝爲什麼要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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