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往常,因爲大肆施工,真要是建那麼一處豪華宅邸,一萬兩銀子都打不住;可現今這個時候卻是另一番狀況。
那些難民忍飢挨餓,居無定所,只要花少兩銀子便能讓他們盡心賣命,潘又安即便學問不高,哪裏還不會算這種小賬了?
更何況,在自家主子面前,潘又安也想爲自己爭一把氣,狠狠落一落賴二的臉面。
好讓主子知道,在諾大的寧國府,除了賴二那個大管家外,他這親近之人也是可以“託以大事”,將其提拔起來的。
哪想,他的心意是好的,卻忽視了難民們迫切渴求改變自身處境的心思,因此,鬧出這麼一番爭執來。
目今,那些動手的漢子已經被五城兵馬司和順天府的官差們給押下,事態也得到控制。
否則,真要搞出人命,那豈不是好事也變成了壞事?沒得沾一身晦氣。
來到福臨街,便見遠處正暗自着惱的潘又安奔上前來,還未等賈薔下馬車,便隔着窗緯向裏間告罪道:
“薔爺兒,都是小的辦事不妥貼,沒得驚動了您。
現在由於北城兵馬司和順天府介入,風波已經平息。可接下來該如何處置,卻也需要您來拿主意。”
透過窗簾一角看了不遠處數百上千人的難民規模,賈薔還真有些驚訝。直到此刻才意識到,自己還是低估了事態的嚴重性。
“北城兵馬司和順天府的上官可來了?”
“來了,順天府府尹張庚饒張大人、吏部左侍郎兼管順天府尹事務大臣李明鐸李大人、北城兵馬司的指揮使尚裘尚大人、副指揮來衝兒來大人,幾位上官都已經到了。”
聽到順天府的兩位上官和北城兵馬司的主事人都已經到了,他倒是不好太過託大。
當即讓小廝停下馬車,先下了馬車向着裏間提醒一聲,讓平兒、晴雯和襲人三個丫頭呆在車中。而後整理了一下着裝,披上一件大氅後,纔在潘又安的伺候下,向着人羣最中央的位置走過去。
到了那裏,又在潘又安的引薦下,向幾位大人依次問好:
“寧國府賈薔見過張大人、李大人、尚大人、來大人。”
“賈都尉,客套的話無須多說了,對眼前這種局面,你可有想過如何處理?”
兩鬢稍顯斑白,年逾五十六歲的順天府府尹張庚饒看向賈薔,不等他後續的話說出口,便直接、乾脆的問道。
顯然,和他的寒暄相比,此刻張庚饒更擔心這數百上千人的生計。
只是這卻是一個難題,賈薔並無太好的辦法,只能詢問道:
“不知張大人可有定計?”
瞥了面前這個錦衣華服、矜貴無比的少年爵爺一眼,張庚饒並未因此事因他而起,而先行問罪,反而捋了捋長鬚,神色思忖,道:
“若是按照本官和直隸省總督汪勍衛汪大人處理京畿周遭流民的經驗來看,目前無非兩個法子。
一是允許部分流民在當地入籍,由當地官府統一管理;若是安置民戶增多,當地政府不堪重負,增縣設府,也並非不成。
二是鼓勵流民返回原籍。由官府出面,獎勵返回原籍的難民,包括糧食、衣服甚至減免賦稅等等等等,多種手段不一而足。
話鋒一轉,張庚饒有些憂心忡忡,道:
“可京城內的這些難民並不相同……”
“不錯。”
吏部左侍郎李明鐸頷首贊同,道:
“雖然他們也是難民,可這些人大部分都是本地百姓,若非是遭逢雪災,讓家門破敗,也不至於無家可歸,流落在外。
所以,這第一種法子不行,第二種,也只能治標不治本。
先前張大人已經安排順天府的衙役給這些難民免費發放糧食和衣物,但這些也只能讓他們暫時裹腹,禦寒,不再受飢寒交迫之苦。
可在新居沒有建好之前,他們依然居無定所。
目前東、西、南、北四外城中的‘養濟堂’人滿爲患,根本無法在收納他們;
再加上,由於遭受雪災,那些田地又徹底荒蕪,在下一季糧食耕種、收成前,如何安置他們,也成了一大難題。
若是他們沒有相聚乘勢,我們逐一安排,也能解決妥當。”
說到這裏,饒是李明鐸城府頗深,也對賈薔有些埋怨,道:
“可他們現在都爲了同一個目的而來,已然沒了我們周旋的餘地。賈都尉,你說這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微皺眉頭,賈薔掃了遠處蠢.蠢欲動的上千人,還真被眼前這種意外狀況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畢竟先前潘又安來招工時,已經將月例說明白了。
在寧國府做短工,每月雖然最多隻能拿到五百錢,可寧國府卻管喫管住,統一對這些傭工做出安排,
便是有那拖家帶口的,寧國府也能給他們佈置一些力所能及之事,這才讓難民們趨之若鶩。
那五百錢的月例放在往常的確不多,可現下是什麼時候?
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難民們都居無定所!
在這樣困難的時候,有這樣一個機會,豈不是老天格外開恩,願意給他們一條活路?!誰還不想將這個機會爭取到了?!
因此,這數百上千人都在指望着他們給出一個答覆。
若是能皆大歡喜,那最是好的;若是不成,讓這些難民們心懷怨憤,沒準還真會鬧出好大一場風波來。
畢竟“不患寡而患不均”,此乃天地至理。
沉吟一番,賈薔淡淡說道:
“既如此,那這些人賈某盡數招納也就是了。”
“什麼?”
不等張庚饒和李明鐸反應,北城兵馬司副指揮使來衝兒已經震驚出聲,道:
“賈都尉,您沒說錯?您是打算將這近千人招納爲工,這、近、千、人?!”
微微頷首,確認自己所言沒差,掃了衆人一眼,賈薔才溫聲解釋道:
“我本意是想要招納一批工匠,在寧國府西邊重新建造一座別院,作爲我的婚房之用。只是事情在落實之中,出現了一些紕漏,這才造成了現在的困境。
既如此,那我且將此工程做大,自然能將這些安人置妥帖了。”
“工程做大?”
張庚饒眯起眼眸,率先詢問道:
“賈都尉可能否向本官仔細說說?這工程如何做大?”
見張庚饒、李明鐸、尚裘和來衝兒都一臉好奇之色,賈薔自然不會過多隱瞞,直接將所籌謀之事,全盤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