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燁在地上磕了一個頭,聲音中難掩着顫抖,“回陛下的話,當初秦元帥渝中一戰,確實另有內情,元帥乃是中了柳園山設下的陷阱,纔會腹背受敵,被羌軍全滅,先帝爲了這一戰可以讓秦元帥和秦家軍有去無回,甚至派心腹賀成眠親赴羌國,並用邊境三城讓羌王保守祕密,那三城正是渝中之戰後大魏丟掉的三所城池。”

    “柳園山貪污案也是先帝命賀成眠去做的,當時罪民就在大殿之內,先帝還讓罪民將後續事情全部處理好,除此之外,先帝還在駕崩之前,讓罪民處理掉了十位朝官,就是爲了防止在先帝駕崩之後,這些人會提出重查渝中之戰的細節。”

    孫燁越說,聲音越抖,說到最後,整個頭都低了下去,不敢看到其他人的眼神,曾幾何時,他也是權傾朝野的丞相,可是現在,他跪在這裏,是一個可以人人喊打的罪臣,而這一切都只因他的貪念。

    如果當初沒有想着要更多的權勢就好了。

    蕭玥等他說完之後,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孫燁,不管朝臣們驟變的臉色,直接又點了鄭悠然,鄭悠然和孫燁這種罪臣不一樣,她一身西涼王太妃規格的吉服,黃金寶石在她的身上折射着陽光,她身後還跟了兩個西涼的宮女,排場至少是足夠了的。

    “臣西涼國王太妃鄭悠然參見陛下。”

    蕭玥坐在椅子上,輕輕擡了一下手,“平身吧!”

    “謝陛下隆恩。”

    蕭玥瞧了一眼被鄭悠然搞得有些迷惑的花明熙,突然笑道:“母后,不知道你還認不認得出來她,當初她可是你親自放出宮的。”

    花明熙一怔,腦子瞬間回憶起這些年她放出去的人,可能是鄭悠然給人的印象太深,也可能是花明熙當年確實是對多子多福的批語忌憚了太久,此刻竟然憶起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這是父皇生前的貼身宮女,就是被當年被欽天監批了多子多福批語,差點成了父皇妃嬪的那一位,以前在父皇宮裏你們應該都見過她,朕記得那時候你們還有人上摺子希望父皇把她納進後宮,不過她出宮之後去了西涼,現在是西涼的王太妃,是位貴人。”

    蕭玥幾句話,就讓不少臣子回憶起了這位西涼王太妃的身份,當年先帝將皇子皇女殺得乾乾淨淨,爲了皇位可以穩定繼承,他們確實上摺子希望先皇可以納下那位“多子多福”命的貼身宮女,只可惜被先皇拒絕了。

    鄭悠然聽到蕭玥貴人二字,恭恭敬敬道:“臣不管身在何處,都是陛下的臣子。”

    蕭玥笑了笑,鄭悠然還真是時刻不忘記討好她,“王太妃,勞你跟各位大人講一下你知道的事情吧!”

    “是,陛下。”

    鄭悠然輕輕應道,隨即將自己知道的事情細細講來,“當年在渝中之戰之前,先帝曾頻繁召見賀成眠,和以往不同,那段時間,先帝經常在西北軍備圖以及邊境圖前思慮很久,有一次臣負責夜間侍奉在先帝身前,曾聽到過賀成眠吩咐一個手下,言語間是要把什麼東西送去羌族,後間隔不久,前線戰場上就傳來了秦元帥兵敗的消息。”

    對於鄭悠然的證詞,景仲第一個提出了反駁,他冷嗤一聲,厲聲道:“鄭太妃此話怕是有所漏洞,你不過只是聽到賀成眠要將什麼東西送到羌族,便聯繫此事和秦元帥在一起,你怎麼不想你聽到的或許是賀成眠要羌族的暗樁們和秦元帥裏應外合呢!鄭太妃可不要憑空冤枉他人。”

    鄭悠然絲毫不見慌亂,她甚至都沒有看向景仲,便平靜地開口道:“景大人這話的意思是本宮有意抹黑先帝。”

    “是與不是,鄭太妃心裏清楚,且這是大魏的朝事,西涼做爲大魏的藩國,還是不要輕易攪入其中的好,免得得不到想要的,還把西涼給賠進去。”

    景仲的話說的跟威脅並無二致,但是鄭悠然依舊很平靜,甚至不慌不忙的又跟蕭玥行了一個禮,“陛下,臣有證據在身,還請陛下允臣呈到御前。”

    蕭玥的手指在椅把上輕輕敲了幾下,在祭天禮前幾天,鄭悠然突然讓琉璃送來了一份摺子,她說自己找到了當年的一些證據,會在祭天禮上呈出來,或許可以幫到蕭玥。

    當時蕭玥看過鄭悠然送來的摺子,直接明白了這是花明熙擔心她不守信,給自己留的一條後路,現在見蕭玥確實是想爲秦家軍正名,更關鍵的是沒有想除掉她的意思,才下定決心將東西拿了出來。

    不過蕭玥也不怪她如此想,畢竟先帝對原主確實是做到了人父的責任,鄭悠然擔心她不是真心翻案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花明熙這麼一手,倒是讓蕭玥和秦昇對她更是刮目相看,也讓他們知道,鄭悠然能在西涼皇宮裏選定白蓉珠做爲壓定的人,也不是沒有道理,這個女人實在是太狡猾了,也讓她覺得,鄭悠然若是有朝一日該有背叛她的念頭,她會立刻讓人除掉鄭悠然。

    蕭玥沒有露出什麼異色,只是輕輕一點頭,喜子便替她把話說了出去,“允。”

    喜子說完之後,鄭悠然便從身後侍女那裏拿來了一個小木匣子,打開匣子,裏面盛着的是幾張已經泛黃的紙,有些紙甚至有三分之二已經被燒掉,像是被從火裏急忙搶救出來的。

    “這是先帝在世時,幾位朝臣呈給陛下的密信,其中就有着柳園山柳大人回覆先帝,渝中之事已經全部安排好的信件。”

    鄭悠然說完之後,這下不僅花明熙和景仲的神色變了,秦昇和蕭玥的也變了,他們也沒想到鄭悠然的證據這麼重要,也怪不得她之前不願意拿出來。

    這下子,景仲差點就站了起來,“先帝和朝臣的密信,你一個宮女是怎麼拿到的。”

    “陛下,臣絕無竊取先帝密信的心,這些信件實際上都是在賀成眠手裏發現的。”

    鄭悠然認真地解釋着,生怕說錯一句話,把自己摺進去,“臣在先帝身旁當值的最後一段時間,正值長公主喪期,臣跟隨先帝到長公主府弔唁,先帝說自己要在長公主靈前獨自待上一段時間,此事想必攝政王殿下也有印象。”

    秦昇眉間一動,他不知道鄭悠然手裏的信件和長公主府有什麼關係,“確有此事,本王記得那時候,王太妃和還是禁衛統領的賀成眠都在場,你是說這些信件你是在長公主府裏從賀成眠手中拿到的。”

    “正是如此,先帝在靈堂弔唁,臣等奉命守在外面,臣入宮之後受過長公主多次恩惠,便也想着爲長公主敬上一柱香,便獨自離隊去了長公主府爲敬香的外人安排的香堂之中,就在那裏,臣看到了賀成眠。”

    鄭悠然停頓了一下,接下來她要說的話,是之前沒有給蕭玥和秦昇提起過的,爲了防止攝政王暴怒,她壓低了身子,不敢去看秦昇的神色。

    “賀成眠拿着一疊書信,在香案之前一邊燒着一邊說‘這些都是長公主殿下你敬愛的皇兄親手害死你夫君的證據,臣爲長公主你劫了下來,特意等到長公主你薨逝之時拿來給長公主你過目,想必有這些證據在,長公主你在下面也不會太過無趣。當初長公主不聽臣的進言,執意嫁給一個在軍事上有成就的將軍,長公主就該想到會有今日。長公主也不必過於憂心,陛下能對長公主和元帥下手,想來也不會讓郡王獨活太久,到時候長公主一家團聚時,別忘了感激臣’然後花明逞就將厚厚的信件全都拋進了火盆裏,沒等東西燒完,外面就傳來看找賀成眠的聲音,在他離開之後,臣便走了進去,將未燒盡的信件撿了出來。”33小說網

    蕭玥通紅着眼一把握住秦昇的手,死咬着牙讓自己不要繃的太緊,想要安慰一下秦昇,卻發現平日裏手掌總是溫熱的男人,此刻手冰的如同剛握過冰。

    秦昇死死反握過蕭玥的手,手指不停地戰慄着,那些往日竭力壓抑的情緒又開始翻滾起來,心口悶痛的感覺像是把他的心都給炸碎了,留下一地荒蕪和漫天血色,五臟六腑都像是被千萬道利刃給絞成碎末,淋漓着的都是鮮血。

    他一心想要找到證據爲父母報仇,此刻知道了所有,反而只剩下了滔天的憤怒和空落。

    找到了證據又如何,知道了真相又如何,他的父母終究是回不來了。

    蕭玥看着秦昇憤怒又無措的樣子,滾燙的淚水毫無控制的從眼中流出,脣瓣也因爲抿的用力失去了血色,胸膛疼的緊繃在一起,動一下都覺得會有鮮血從身體裏流出。

    眼淚滴到秦昇手背上,把秦昇的理智稍微喚回來一些,他俯下身子,用柔軟的指腹爲蕭玥拭去眼淚,聲音啞到都要聽不清,“不哭。”

    蕭玥止不住眼淚,但也知道現在還不是傷心的時候,她握着秦昇的手,藉着秦昇身影的遮擋,在秦昇手背上落下一個冰涼的吻。

    然後兩人對視一眼,將憤怒和慌亂重新藏起來,他們得是無間可摧的陛下和攝政王,他們還不能傷心,不能流淚,罪人還沒有伏誅,一切都還沒有結束。

    “你這是在血口噴人,不知是陛下許給了你什麼好處,今日你竟敢如此污衊先帝,你怎麼做,就不怕日後遭報應嗎?”

    花明熙這下子是真站不住了,她拉下蕭玥的前提是要保證蕭徵的正統,若是鄭悠然說的話是真的,她想要把蕭玥廢掉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而一旦蕭玥解決完先帝的事,下一個就肯定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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