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業園區的南面就是直通東港市港口的柳江，江面上大大小小的船隻承擔着工業園區產品的外運工作，很大的碼頭上人羣熙熙攘攘，顯示出一片繁忙的景象。到這個時候，孫廷國有些明白了，爲什麼從江灣市通往這裏的公路那麼破敗，原來運輸的重任都被航運承擔了。要知道，水運可是比陸運成本低多了。
用過午餐之後，在工業園區的招待所裏略事休息，孫廷國在市委書記尤濤、市長徐立新和工業園區書記郎簡升的陪同下，對園區裏的企業進行了視察。整個工業園區分爲生物科技，紡織、機械加工，電子設備等幾大塊，令孫廷國感到奇怪的是，園區靠近古剎的小山前面，還建着一百多棟小別墅樓。遠遠望去，這些乳白色小別墅樓猶如繁星點點，掩映在綠樹之中，別有一番意境。
在座談會上，孫廷國聽取了企業家們的情況介紹，總體來看，這裏的情況還是非常不錯的。根據去年的統計數據顯示，整個工業園區的gdp佔了江灣市的六成還多，上繳利稅佔了百分之七十，也可以說這個工業園區就是江灣市的一個聚寶盆。
細心的孫廷國現，郎簡升一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對於眼前的這一切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態度，孫廷國意識到這裏面一定還有其他的原因。
座談會後，孫廷國對尤濤和徐立新說道：“今天的工作已經結束了，總體上我對工業園區還是滿意的，下面是不是給我留點私人時間啊？”
祕書長既然這樣講了，尤濤和徐立新無論如何也是不敢反對的，兩個人相視了一眼，也只好同意了。
郎簡升的家也住在這些別墅樓裏，二層的小樓裏只擺着幾樣非常陳舊的傢俱，這可與小樓的整體是非常不相符的。和郎簡升的父母聊了幾句家常，二人來到了郎簡升的書房，說是叫書房，也只是一張簡單的三抽桌，另外還有兩張不知道是那個年代留下來的舊沙，說是簡樸好聽一點，其實就是寒酸。
“小榔頭，你混的不錯啊，別墅都住上了，可是你小子買得起馬，怎麼配不起鞍啊？這個屋子裏搞的也忒寒酸了點？”
郎簡升嘆了一口氣：“老領導，在你面前我就實話實說了，我目前這種境況全是這棟別墅樓給鬧的。”
孫廷國有些不明白了：“不會，我看這棟別墅樓建的不錯啊，風景也很優美，你現在是個副處級幹部，按說工資也不低了。”
“工資是不低了，可我現在還欠着銀行一屁股的債，我算了算，幹到退休能還清就不錯了。”
孫廷國明白了，郎簡升肯定是按揭買的這棟別墅，俗話說喫飯穿衣量家當，放着城裏三房一廳的公寓樓不住，幹嘛要跑到這裏買別墅樓啊？
郎簡升又說道：“這一片別墅區是一家名爲南方地產的企業開的，這一家企業說起來來頭可不小，聽說是哪位大長的公子哥成立的，三年前也不知道他們怎麼看中了這個地方，就在這裏建起了這些別墅區。”
“說實話，這片地應該是屬於工業園區的，那位公子哥也不知道通過什麼手段，就把這片地給拿過去了，聽說他們把這片地抵押給了銀行，貸款建起了這些樓。樓房剛建起來沒有銷售，就又抵押給了銀行，貸了一大筆的款也不知道又幹什麼去了，金融風暴來了之後，南方地產無力還款，就把這個包袱甩給了我們工業園區。”
“如果是這樣的話，也就好嘍，在貸這筆款的時候，由於數額巨大，過了樓房的價值，所以銀行就要求我們政府提供擔保，尤書記爲了討好柏良雲，就責令我們工業園進行擔保。現在南方地產不肯還款，銀行就從我們的財政收入里扣，現在搞的我們是非常狼狽。”
孫廷國問道：“中央三令五申，不允許政府爲企業擔保貸款，尤濤這樣幹是嚴重違規，可我還是不明白，這和你個人又有什麼關係啊？”
郎簡升苦笑了一下說道：“穆書記來到江南之後，尤書記感到這樣搞下去會犯錯誤的，於是就打起了我們這些幹部的主意，在市委常委會上強行通過了一項決議，讓全市在職的正科級以上幹部每人必須買一棟樓，讓我們自己和銀行簽訂按揭合同。並規定，要麼買樓，要麼交出官帽子，這實際上就是把損失轉嫁到我們個人的頭上了。”
孫廷國明白了，如果穆書記沒有來到江南，想必尤濤還不會想出這個辦法來，他這是看到省裏準備整頓房地產市場了，爲了不暴露他的這種錯誤做法，這才把損失轉嫁到這些幹部的頭上。要知道，作爲這一級的幹部，每個人都在市裏有住房，再要讓他們到這裏來買樓，必將會增加他們的額外負擔，這實際上就是在着這些幹部們去貪。
“這套樓房多少錢一個平米？”
郎簡升伸出了一隻手翻了一下：“一萬多塊一個平米，據說這個樓的成本還不到塊一平米，南方地產可是撈了一大筆，就是害苦了我們這些小幹部們了，說實話，有些人還喜歡這樣幹呢。但是我不想隨着一些人去貪，也只好這樣湊合着過。”
這可真是一個新鮮事，還從來沒有聽說過哪一個地方的政府會這樣乾的。一般的情況下，政府讓公務員買的樓價格都很便宜，帶有一點福利性質，江灣市這樣幹，其實也確實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想到這裏，孫廷國又突然意識到，恐怕工業園區以及江灣市的財政，也並非像他們對外所說的那麼富裕，如果財政富裕了，他們怎麼也會想辦法補貼一部分的。
“小榔頭，我這次下來是奉了穆書記的指示，就是要了解東港市的一些實際情況，如果你還是我的朋友的話，就請你和我講實話，工業園區是否真的像你們彙報的那樣。你是一個市委常委，也應該會了解到一些全市的總體情況，你們市的財政收入是不是也真的那麼好？”
郎簡升看了看孫廷國，想了一下用手在沙上重重的拍了一下，就像是豁出去的似地說道：“反正我在這裏也待不久了，今天就和你說實話。我們江灣市的統計數字全是假的，是吹出來的。現在的實際情況是，市裏的財政收入也就是剛夠工資。那個尤濤就是一個官迷，整天想着向上爬，每到要開始統計的時候，他都會親自抓這件事，不僅要求下面搞假材料，還要各家企業報假數字，我們算是被他給害慘了。”
孫廷國大喫一驚，統計數字當中有點水分這並不奇怪，這是哪裏都有的現象。數字當中出政績，數字當衆出幹部，只要是不解決這個問題，統計數字當中造假的情況就杜絕不了。但是，其他的地方都是小打小鬧，像江灣市這樣，明目張膽的造假還是極爲少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