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笙笙摘掉假睫毛,對鏡自照,她自己的眼睫毛天生濃密,密密匝匝攏着一雙杏眸,果然不需要錦上添花了。

    顧笙笙把自己哄好了,又去挑衣服。因爲是過年,又是新婚,她仍是穿自己最喜歡的紅色,那裙子的紅極正,襯得她膚白如雪,分外嬌俏。

    沈妄進來換衣服時,顧笙笙雖然鼓着臉,還是給他挑了一條紅色領帶:“這個跟我衣服的顏色一樣。”

    沈妄從不用這種顏色,可看她一眼,到底沒拒絕:“你幫我係。”

    顧笙笙就彎下腰,認真地幫他打領帶,最後端詳一番:“……有點歪了。”

    沈妄對鏡看了看,溫聲道:“你才學,已經做得很好了。”

    顧笙笙小臉立刻如玫瑰綻放,翹起小尾巴來:“下次我會打得更好的。”

    沈妄眸中閃過笑意:“好,以後我的領帶都讓你打。”

    顧笙笙高高興興跳進坑裏,還感動地道:“沈妄,我現在原諒你了。”

    沈妄沉吟道:“這話爲時尚早。”

    顧笙笙沒聽懂,哼着歌兒跑出去準備禮物了。

    兩個小時後。

    萬里高空之上。

    顧笙笙基本上處於半昏迷的狀態,癱在沈妄懷裏呢喃:“沈妄,我恨你。”

    沈家老宅距離a城三個小時飛行路程。這個行程是半年前就定下的,沈妄也是今早纔想起這件事。

    當顧笙笙興致勃勃坐上了車,沈妄才告知她要坐飛機。要是臨時改變行程,則要坐足足十二個小時的車。

    在沈妄許諾她可以喫一個月的宵夜,又發了十幾個毒誓保證這趟飛行的安全性後,顧笙笙選擇了坐飛機。

    飛機助跑時,顧笙笙沒有哭。

    飛機起飛時,顧笙笙也沒有哭。

    飛機終於平穩升上天空後,顧笙笙望窗外看了一眼,直接昏厥了。

    沈妄撓了撓顧笙笙的下巴,顧笙笙雙目緊閉,沒有絲毫反應。

    沈妄從三層高的點心盤上,取下一塊蛋白杏仁布丁:“喫?”

    顧笙笙的眼淚從嘴角流下:“喫!”

    顧笙笙吃了一塊布丁,兩塊曲奇,一杯朗姆酒冰淇淋後,終於暫時原諒了沈妄。

    在沈妄緊緊抱住她的前提下,她還貼在窗戶上欣賞了一番雲層之上的湛藍天空,各種形狀的雲朵棉花般從眼前飛過。

    “好美啊!難怪他們都喜歡御劍飛行……”顧笙笙喃喃地道。

    不等沈妄聽清,她又叫起來:“那片雲好大!”

    這是沈妄的私人飛機,顧笙笙也無需在意形象,像第一次坐飛機的小鄉巴佬似的,扒在窗戶上大呼小叫。

    “你看那朵雲,像小羊!還有那邊,那朵雲是金邊的,那朵像蘑菇!”

    沈妄垂眸看她,顧笙笙的笑容和欣喜都如此真摯,每看見一朵有趣的雲,都要指給自己看,眼眸閃閃發亮,毫無作僞痕跡。

    就在這時,飛機忽然顛簸了一下。

    顧笙笙頰上血色刷地褪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別怕,是遇到氣流了。”沈妄捂住她眼睛,讓她靠進懷裏。

    空姐也進來通知:“……飛行途中遇到了小氣流,無需緊張……”

    看着緊緊抱在一起的兩人,空姐一愣,忙歉聲退了出去。她在這輛私家飛機上服務了三年,途中遇過大風暴,也未曾見過沈先生皺過眉頭。

    可方纔……想到顧笙笙那美豔絕倫的臉,空姐嘆口氣,真是酸都酸不起來。

    顧笙笙抖得像風中的落葉,死死拽着沈妄的領帶:“我們會不會掉下去啊啊啊啊啊啊!沈妄我還不想死,沈妄救救我……”

    “不會,我不會讓你掉下去,放心。”沈妄不住地吻她的額頭。

    顧笙笙額上沁出了細細的冷汗,眼淚更是大顆大顆往外掉。沈妄心急如焚,道:“別怕。我叫他們找最近的機場降落。”

    “不……不要了。”顧笙笙抓緊沈妄的胳膊,不住往他懷裏拱:“你抱緊一點。”

    沈妄收攏胳膊,把顧笙笙緊緊抱在胸口,爲她抵禦一切不安和恐懼。

    要是平時,顧笙笙就要錘着他胳膊嬌氣地說被勒痛了。可現在在萬里高空之上,顧笙笙正需要這種桎梏來獲得安全感。

    飛機很快就平穩了。過了好一會兒,顧笙笙才緩過來。

    她整個人都蜷在了沈妄懷裏,滿臉溼漉漉的,不知是眼淚還是冷汗。幾縷烏髮黏在頰邊,眼角和脣都是紅色,有種狼狽的豔色。

    像是被狠狠欺負過一番。

    沈妄把這不合時宜的想法撇開,拿了溼手巾仔仔細細替她擦乾淨眼淚。

    顧笙笙吸了吸鼻子。

    沈妄又擰上她鼻子:“流鼻涕了?”

    “纔沒有。”顧笙笙嘴一扁,報復地把眼淚蹭到沈妄手上,“我的妝都被你擦掉了。不要抱得這麼緊,很熱。”

    沈妄頂了下膝蓋:“氣流來了。”

    顧笙笙“啊”地放出一聲土撥鼠尖叫,魔音穿耳。

    沈妄捂着發麻的耳朵,就見她搖頭晃腦:“騙人的代價。”

    沈妄頓時不是很想要她了:“你下去。”

    “下去就下去。”顧笙笙轉身就往邊上爬。

    飛機再次顛簸了一下。

    顧笙笙嗖地又鑽回了沈妄懷裏,胳膊緊緊圈着沈妄的脖子。

    沈妄心中暗爽,嘴上冷淡:“不是不要我抱了?”

    顧笙笙“啊啊啊”地叫,小袋鼠一樣拼命地拱沈妄胸口,恨不得鑽進育兒袋:“要的要的,抱緊一點!”

    沈妄拿小毯子裹住她:“那要不要圓房?”

    “要……嗚嗚嗚嗚嗚不要,我不想死!”顧笙笙把臉埋進沈妄胸口用力搖頭。

    顧笙笙在修真界聽說過,那些爐鼎體質的姑娘被掠去採補後,往往油盡燈枯而死,死時十八容顏枯槁得如同六旬老婦。她不知道自己這具身體還是不是爐鼎,可沈妄是最可怕的炎陽體質,她光是想一想就窒息了。

    沈妄聽顧笙笙真哭了,忙攏住她順順氣:“馬上就到了,別怕。”

    沈妄嗓音低沉迷人,手掌拍過的地方都泛起一陣陣電流。

    不對,她在想什麼,她怎麼能饞沈妄的身子?!

    顧笙笙越想越糾結,嚶嚶嗚嗚地哭到了飛機降落。

    顧笙笙哭得眼睛鼻子都紅紅的,帶來的化妝品總算派上用場,拍拍打打一番勉強看不出痕跡,眼尾紅紅倒似化了個桃花妝,眼波動人。

    沈家老宅在一座古城裏,不似a城繁華,她趴在車窗上往外看。

    沈妄喂她喝了一點溫水:“別把頭伸出去。”

    路邊有騎自行車的少年,看見顧笙笙的臉直接撞上了電線杆子。

    顧笙笙就着沈妄的手喝水,道:“我喜歡這裏。”

    街道上的建築頗有江南水鄉的韻味,倒讓顧笙笙生出一點喜悅來。她又問:“待會兒到了爺爺家,會不會有很多親戚?”

    沈妄眼底閃過冷笑,道:“你向爺爺問好便是,不用理會旁人。”

    沈淮山是a城商圈的一個傳奇。他自小父母雙亡,靠喫百家飯長大。十五歲時他揹着一袋乾糧去省城闖蕩,從此再無消息。有人說他在省城當了學徒,有人說他參軍去了,也有人說他死在了戰亂裏。

    三十年後,華國氣象一新,進入了私營經濟時代。四十五歲的沈淮山回到a城,已經是著名企業家代表。沈淮山眼光獨到老辣,藉着改革開放的東風扶搖直上,一手創立的沈氏涉足珠寶、建材、地產等多個行業,不到二十年已在a城商圈成了執牛耳的人物。

    世上的事沒有十全十美的。沈淮山在商界叱吒風雲,唯一的兒子沈國昌卻是個庸才,花邊新聞不斷,執着於給沈老爺子的傳奇抹黑。沈老爺子先時還常常敲打沈國昌,後來直接放棄了這個兒子,一心一意培養孫子了。

    有句話說:不幸的人的一生都在彌補童年。

    沈淮山自幼失了父母雙親,受盡人情冷暖。人到中年又喪了髮妻,就開始眷戀親情。

    鄉下那些親人聽聞他發跡後,紛紛攜老扶幼前來投奔,要錢要物,還打着“自家人才放心”的名頭,進沈氏分一杯羹。

    沈淮山爲人豪爽,子嗣不豐,便也對族人和後輩們多幾分眷顧。以至於這些蝗蟲似的窮親戚們,在沈氏漸漸盤根錯節,鬧得烏煙瘴氣。

    沈妄掌權後,雷厲風行肅清公司,無異於斬斷了這些人的財路,把沈妄恨得眼中釘似的,聯合公司元老給沈妄明裏暗裏地使絆子。

    沈妄哪裏把他們放在眼裏。領教過沈妄厲害的親戚們,集體找老爺子哭訴了幾回。

    沈淮山倒也不糊塗,只說放權給了沈妄,一切不管了。沈妄受傷後,最得意的莫過於這些窮親戚們。

    只可惜,還沒得意幾個月,沈妄又回來了。

    沈家老宅是一座典型的徽式建築,白牆黛瓦,門口兩尊石獅子雄壯威武。門口滿地鞭炮紅紙,人還在院子裏,便聽見了大廳裏的說笑聲。

    沈老爺子端坐在主位,享受着親人環繞,兒孫滿堂的熱鬧。

    傭人飛跑着前來:“沈妄少爺,沈妄少爺和少奶奶來了!”

    像是誰按下暫停鍵,說笑聲戛然而止。

    隔着一層門檻,屋裏屋外的人,涇渭分明。

    這裏明明是沈妄的家,滿屋子的人,卻只有沈老爺子的笑容是真心的。那些人臉上的笑僵硬着,好像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又不得不擠出笑容。

    顧笙笙握住沈妄的手,往他身邊緊緊靠了靠。

    我跟你是一起的。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