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小將軍的喜歡是藏不住的。

    那小將軍對我呢?

    蘿蔔丁說:“看不出來。若說喜歡,他也沒少避嫌與疏離;若說不喜歡,他又對你頗爲特殊。不好說。”

    “別看你人小,懂得倒是不少。”我嘆道。

    蘿蔔丁咂摸咂摸嘴巴,說道:“你說他會不會是妖怪變的,你前世救了他,今生來報你的恩?”

    “離譜!”我啐道,“少去聽那些沒邊兒的話本子!報恩都是以身相許的!”

    蘿蔔丁:……

    我與蘿蔔丁相伴從草原走回青州,他給我講了一路的《禮儀疏》,並且言辭振振地告訴我:“這本書是重點,要考全本的!”

    我從未覺得那條路如此漫長過。

    新年將至,青州城裏處處洋溢着喜樂的氣氛,除了尋歡樓。

    趁着尋歡樓的生意不景氣,灑金街上又多了一家風月樓,明擺着要跟我們尋歡樓打擂臺。外面都傳尋歡樓要倒了,春姨被氣得面色鐵青,飯也喫不下,連日下來顯瘦了許多。

    我心裏是打定了主意,出了正月門就跟小將軍走,正值尋歡樓這般風景,我心裏對尋歡樓和春姨難免有些愧疚,日常在春姨身邊大氣兒也不敢出,只敢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除夕那天,春姨攔下在廚房幫忙炒年貨的我,挑眉問道:“你鐘意的小將軍沒說新年給你什麼禮物?”

    “沒有,春姨你不要總是開我和小將軍的玩笑了。”我心虛地低下頭去擺動手裏的堅果,不敢與春姨對視。

    春姨笑了起來:“死丫頭,裝什麼裝!”

    我輕輕皺眉,提醒着春姨,“大過年的說那個字會晦氣的!”

    春姨立馬領悟,趕緊尋了塊兒木頭拍了拍,嘴裏“呸呸呸”地去着晦氣。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春姨立馬擡頭瞥了我一眼。

    “春姨,今年除夕夜怎麼過啊?”

    “往年怎麼過,今年就怎麼過!”

    “可今年沒幾個客人……”

    春姨先是瞪了我一眼,然後眼睛一眯,說道:“放心,尋歡樓倒不了。”

    也不知道春姨有什麼好法子能讓苟延殘喘的尋歡樓起死回生,但我相信她總會有法子的。我不懂經商之道,只對春姨有迷一般的信任,她從一個青樓女子,白手起家成立尋歡樓,將尋歡樓做成青州最大的風月場所,手段絕非我能想象得到的。

    很快到了晚上,青州城裏燈火通明,家家戶戶張燈結綵,灑金街上人羣熙熙攘攘,互道吉祥的巧話兒傳遍每個角落。不遠處的風月樓更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春姨瞧着心煩,索性關了尋歡樓的大門,在大廳中擺了長桌,招呼着姨娘們下來。

    “今兒咱們姐妹一起喫個舒舒坦坦的年夜飯!”

    姨娘們其實心裏都很高興,畢竟難得在萬家團圓之際不必做伺候男人的事,連帶着對我的態度也溫柔了許多,接二連三地把我喊過去,往我懷裏塞小紅包。

    我也歡歡喜喜地收下了,跟姨娘們說着吉祥話。

    街上傳來噼裏啪啦的鞭炮聲,我跑到門口,把耳朵貼在木門上聽着,想象在門外的熱鬧。

    “丫頭,去後院放兩個鞭炮驅驅晦氣。”春姨的聲音冷不丁從我背後傳來,把我嚇了一跳。

    意識到她在說什麼,我立馬點點頭,飛一般跑到後院去了。

    鞭炮聲響徹尋歡樓,在一陣陣噼裏啪啦裏總算全了這過年氛圍。我咧開的嘴角怎麼也合不上,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兒,有姨娘打趣我像喫完了一整條大魚的貓兒。

    我樂呵呵應承着,屁顛顛跑到後廚幫忙煮餃子。

    沒一會兒,餃子就被一一端上了桌,姨娘們喝着小酒、聊着天,我坐在桌角上喫得不亦樂乎,眼見着一碗餃子就要見了底。

    忽然感覺氣氛有些不對,我擡起頭來,姨娘們不知何時起不再聊天了,而是齊齊看向我。我睜大了眼睛,茫然地問道:“怎麼了?”

    “沒事兒,你喫你的。”

    “哦。”我又埋頭繼續喫我碗裏僅剩的兩個餃子,姨娘們的視線過於熾熱,讓我有些無所適從,連帶着喫起餃子來都有些戰戰兢兢。將餃子盡數喫完,擡起頭來,對上了姨娘們求知的目光。

    “喫完了?”

    我懵懵地點了點頭。

    “再來一碗。”又一碗餃子被推到了我的面前,“多喫點兒,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不了,我都飽了。”我摸着圓滾滾的肚子,有些爲難地婉拒道。

    “你姨娘讓你喫,你就多喫點。”春姨發話了,“大過年的。”

    “……好吧。”我又埋頭喫起了餃子。薄皮大餡兒的餃子,蘸上些山西老陳醋和東北辣椒麪,一口喫到嘴裏又香又嫩。

    突然,一口蝦仁餡兒裏面咬出了硌牙的東西,是銅板。

    “今年又是我們阿晴喫到了銅板!”姨娘們看到我從嘴裏拿出的銅板好似鬆了一口氣,挨個兒過來揉搓着我的臉,臉上蕩着喜氣洋洋的笑,說道:“我們阿晴可真是好福氣!來,讓姨娘蹭蹭福氣,日後若是發達了,可別忘了姨娘!”

    我被香噴噴的姨娘們圍在中間樂呵呵笑着,時不時還會嘟着嘴親她們的兩口,她們正值心情好,非但不會介意,還會調情似的捏捏我的圓臉蛋。一時之間,我覺得我像極了平日裏來尋歡樓尋歡作樂的男人。

    “我們阿晴這麼有福氣,日後定能賣個好價錢!”春姨手裏拿着一杯清酒,抿了一口,眯着眼睛看着我,慢悠悠說道。

    “春姐兒,你又在嚇阿晴了!”

    “我可不是在嚇唬她,我還等着用賣她的錢來養老呢!”

    “養老?我們給你掙得錢還不夠你們養老的?”

    ……

    ……

    酒過三巡,春姨和姨娘們說話你來我往,說到興頭上,誰也不讓誰,尋歡樓又開始喧譁起來。

    我比從前進步了一些,如今喝酒二兩才見醉意。姨娘們顧着聊天玩鬧,沒人顧得上我。

    我步態微亂,搖搖晃晃出了門。

    明月高懸,銀光盪漾,星空低垂,燈火璀璨。我好像花了眼,前方火樹銀花處竟隱約看到了小將軍的身影。

    我眯眼細瞧,光燭一晃,那身影便不見了。

    哦對,小將軍最近都在軍營待着,沒空閒。

    我是花了眼。

    周遭的人入對出雙,三五成羣,熱熱鬧鬧的,我卻比平時更感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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