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顧茵牽着小武安的手往回走。

    小傢伙心情明顯很不錯,蹦蹦跳跳的,嘴裏還嘀嘀咕咕念着“也乎哉焉,者助語謂,誚等蒙愚,聞寡陋孤……”

    顧茵聽了一耳朵,笑着問他“我怎麼好像只聽過‘孤陋寡聞’,這‘聞寡陋孤’是什麼?”

    小武安羞澀地鬆開了他的手,小跑着進了家門。

    因爲王氏還沒起,兩人進門之後輕手輕腳地盛了碗魚湯,就着家裏的幹餅子喫完了午飯。

    他們喫完沒多久,許氏過來還碗了。

    顧茵笑着迎出去,“嬸子怎麼還特地送過來了,晚些時候我讓武安去拿就是。”

    而後顧茵才發現許青川居然跟着一道來的,她便連忙站住了腳。

    許青川也被她盛放的笑靨晃了一下眼,連忙挪開眼。

    許氏沒察覺到這些,只問顧茵說“你娘在不在家?我有事和她說。”

    “娘昨兒個沒睡好,正在屋裏補覺。嬸子先請堂屋裏坐,我去喚她。”

    “找我幹啥?”他們正說着話,王氏笑眯眯地從自己屋裏出來了。

    她方纔做了個美夢。

    夢裏她們小攤子的生意越來越紅火,一年完全掙足了她預想的那十二兩。

    不過幾年,家裏的日子也好了,置辦了田地和房屋。

    武安也大了,家境好了自然很簡單地娶了個懂事美貌的小媳婦,開枝散葉。

    冷冷清清的家裏終於重新變得熱鬧起來。

    醒來后王氏嘴角還掛着笑,連帶着看着許氏的目光都變得柔和起來。

    許氏見她態度不錯,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道“我是來給你賀喜的!”

    “哎哎,”王氏邊笑邊忙不迭擺手,“你也知道我們家要發家了?還沒影兒的事呢,先不忙道喜。”

    許氏奇怪地看着她,“什麼發家?”

    王氏一想也是,發家是她夢裏的事,兒媳婦也是個嘴緊牢靠的,也不會早上才掙了一筆銀錢就宣傳出去。

    “那你道哪門子喜?”王氏又恢復了慣常的口吻。

    許氏也不慣着她,哼一聲轉過身去,“青川你和她說。”

    許青川便把小武安寫過的那一頁紙展現給衆人看,又道“我不過領着武安念過一遍《千字文》,後頭讓他自己看,他竟然照着能寫了,且我後頭還看到他並沒再翻書,而是自己默寫出來的。”

    王氏聽得愣了,顧茵則一臉驚喜地看向小武安,“你剛纔嘀嘀咕咕的原來是在背千字文?”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小武安身上,他害羞地縮在顧茵身後不肯露頭。

    “怕啥,又沒外人,是不是會背了?給個準話。”王氏一把把他拉到人前。

    小武安垂着頭,雙手絞着衣襬,聲音低低地卻吐字很清晰。

    “也乎哉焉,者助語謂,誚等蒙愚,聞寡陋孤……”

    王氏聽着就皺眉道“他這背的是個啥,不對吧?”

    孩童啓蒙都從三百千開始,當年武青意上學堂的時候,王氏沒少陪着大兒子做功課。

    千字文她也知道幾句,不是這樣的。

    在場最權威的自然是秀才之身的許青川,幾人便又看向他。

    許青川有些尷尬地輕咳一聲,摸了摸鼻子解釋道“他這是倒着背的,也怪我。之前和他說要把《千字文》倒背如流才能學其他的。”

    倒背如流自然是個誇張的說法,但小武安沒理解,還以爲真要倒着背纔算會了。

    “好孩子快正着背一次。”許氏素來喜歡文人,不然當初也不會招個窮書生入贅,此時她看着小武安的眼神滿是愛憐。

    小武安壯着膽子,又把《千字文》從頭到尾正着背了一遍。

    “這是天縱之才啊!”許氏驚喜得聲音都拔高了,看着王氏的時候又忍不住酸道“真不知道老天怎麼想的,讓你得了個廚藝非凡、貌美如花的兒媳婦還不夠,竟還給你這麼個好孩子!”

    王氏被她說的嘴角直往上翹,“這聰明勁兒肯定是隨了我。”

    許氏說你可快拉倒吧,又嗤笑道“你小時候看書就犯困,你家當時還有個女先生呢,教了你那麼些年不也就把你教的堪堪認字?”

    老底被無情揭開,王氏面上浮現尷尬之色,“他爹大字不識,他哥上了好幾年學也沒學出什麼名堂,這不是隨我是隨了誰啊?!”

    許氏懶得同她掰扯,翻了個白眼後接着說“我不同你爭這個,但是你家孩子天賦這麼好,再不開蒙可就晚了!平白糟蹋了這上好的資質。”

    這確實是誠心誠意的好話,王氏聽到了耳朵裏,“青意媳婦兒之前也說送他去讀書來着,但是我們初來乍到,地方都沒認全呢,還不知道哪裏去找先生夫子。”

    “我覺得我家青意的先生就很好,是個舉人呢!”

    王氏看向許青川,許青川接口道“我先生姓溫,確實是正經舉人。”

    這時代舉人就可以謀個小官了,這身價自然也不是一般秀才能比的。

    王氏抿着嘴不敢問下去了。

    顧茵便開口詢問道“不知道溫先生的束脩……”

    “先生學生不多,每一個弟子入門前都要經過他親自考覈,考覈通過之後方能入門。一年收取十五兩束脩,且先生人很和善,若是家中困難也可以先賒欠着,年底補上。不過先生只在每天春休之後才招學生,武安若要進學,還得登上數月。”

    顧茵聽得連連點頭,舉人教學,而且還是精英小班教育,束脩收的比旁人貴一些很正常。

    可王氏就不鎮定了,她咋咋呼呼驚叫道“多少?十五兩?!”

    她剛纔還因爲將來一年能掙十二兩而沾沾自喜,白日做起了發家美夢,怎麼一覺起來十二兩還沒影兒,還要倒欠人家三兩?!

    “你嚷嚷啥,十五兩是不便宜,那叫物超所值懂不懂?”說着話許氏壓低聲音道,“看着是你我纔跟你提一嘴,青川他們同窗裏有一個資質很差的,考到三十連個童生試都沒過,聽聞了溫先生的大名過來讀了一年,一年之後就考過了!不過他學得晚,資質差,一直沒中秀才。想你家武安資質這麼好,跟着溫先生好好念幾年,那怎麼也比他強啊!”

    童生在秀才舉人面前雖然算不得什麼,但在鄉下也很喫香的。

    像從前壩頭村就有個老童生辦的私塾,一個學生一年只收一兩束脩,但是架不住人多,足足收了幾十個學生,一年就是幾十兩進賬。

    王氏就是眼紅那老童生的日子,所以咬牙把大兒子送到了秀才那裏唸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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