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份分量十足的炸雞並沒有被當成禮物送給赤司。

    楊又坐在餐桌邊,握着筷子看向擺在自己面前的蓋飯,不知道從哪裏下筷子比較好。

    (應該怎麼表達自己不喜歡洋蔥才能不浪費別人的好意呢?)

    如果只是一點點洋蔥,或者是吉野家牛肉飯裏面那種燉的軟爛但切成條狀很方便的挑出去也就算了。

    關鍵這是被切得細碎成末了,十分均勻並且大量地被鋪在飯上,誇張得堆成小山的形狀。

    (對於喜歡洋蔥的人來說,可能就是天堂吧,但是對不喜歡的人來說這可比地獄還要可怕。)

    對於不喜歡的事情拒絕就好了。

    這話說得簡單,而且那是在沒有拒絕過一次的情況下才能得出的判斷。

    誰能告訴她現在要怎麼做?

    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她就不應該在下了飛機以後隨便找了家街邊的小店喫點東西墊墊肚子。

    對面紅色頭髮的少年正在興致勃勃地盯着裝在盒子裏的北海道濃厚炸雞看。

    與其說那是看向食物的眼神,倒不如說那是看向戀人一般的神情。

    眼睛裏的新奇和喜歡都快要溢出來了。

    和赤司的溫和俊秀不同,面前的男孩子眉眼間就透着那麼股子散漫的少年氣息。

    至於爲什麼送給赤司的禮物會被放在這個紅髮少年的面前,還要從一個小時前說起了。

    在品嚐了一口定食套餐的主菜以後,楊又就將那裝着調好味的燒肉的盤子撥到了最邊上,然後就着套餐贈送的一碟小菜勉強喫下了小半碗米飯。

    然而卻在站起身想要走出這家街邊小店的時候被人攔了下來。

    “爲什麼會剩下這麼多,請問是我做的菜不夠好喫麼?”

    紅髮少年面上的困惑十分明顯,雖然話語在反省自己,然而實際上從那個語氣中就能聽出他其實不認爲是自己做的菜有什麼問題。

    (這是在質問我吧。)

    被攔在椅子上的楊又緩緩眨了眨眼睛,覺得半站不站的姿勢很難受,小腿彎卡在椅子面的邊緣處有點疼,她就重新坐了回去。

    她又看了眼被剩在桌子上的,只草草動了幾筷子的定食。

    主菜被擺成了漂亮的模樣,但是在喫過之後還是完好無損地以那個漂亮的樣子擺在那裏。

    (感覺確實好像對努力烹飪的廚師不是很尊重。)

    雖然知道浪費食物不是好習慣,但是喫不下去就是喫不下去……

    楊又完全做不到強迫自己嚥下自己討厭的食物。

    如果說之前她對食物還不算太挑剔,那麼在忘憂谷連續啃白麪包續命出來之後,她對食物反而要比之前更挑剔了。

    還真是奇怪啊。

    明明幾十年前沒有冰箱的時候,人們還在喫着生蛆蟲的醬油和生蟲的大米,然而現在的自己卻只是因爲不合口味就乾脆放棄了這一盤廚師精心烹飪的食物。

    在感慨了自己的嬌氣之後,楊又理直氣壯地看向了將自己攔下的少年。

    “不,您做的飯菜味道沒有問題,只是我個人的口味不太一樣而已。”

    這是她的問題,和別人沒有關係,她道歉的話是不是就可以離開了?

    想是這麼想的,然而那個少年卻沒有讓開的意思。

    “創真,沒有事情不要纏着客人。”

    開放廚房裏一直在背對着客人忙碌的大叔終於扭頭看向了這邊,嘴上訓斥着,然而神情卻是和少年如出一轍的散漫。

    “你一個人也忙的過來吧,老爸。”

    少年不甘示弱地喊了回去,他嘟嘟囔囔地又把頭擰了回來,目光聚集在楊又面前的燒肉定食上。

    “從我開始做飯開始,還從來沒有人剩下過這麼多飯菜啊,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他食指彎曲,在下巴上摩挲着。

    “啊,對了,差點忘記,你好,我是幸平創真。”

    非常自然地摸摸頭,做了自我介紹。

    然而依舊沒有讓開的意思。

    他伸手指向開放廚房內忙碌的男人說:“看到了吧,那是我老爸,我們兩個一起給客人做飯,但是令人苦惱的是我做的菜一直沒有老爸的反響好。”

    “更關鍵的是,”幸平創真的眼睛因爲神采而亮了起來,“我從來沒見過有人會不喜歡我老爸做的菜。”

    原來是這樣。

    楊又明白了自己爲什麼會被這個少年纏上了。

    楊又不太明白這個頗爲自來熟的傢伙是怎麼回事,但也明白是自己剩飯太多的行爲讓這個看起來應該是廚師的少年從廚房裏跑了出來。

    只不過她並不認爲這是自己的錯誤。

    “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喜歡甜食的。”

    “嗯,我知道了。”男孩子笑起來的時候帶動了臉上的肌肉,他眉毛間的一道傷疤也向上揚了揚。

    “但是像你這樣的客人我還是第一次見。”

    (糟糕,他好像暫時不想離開的樣子。)

    她環顧了一下這家街邊的小店,可能是因爲已經過去中午的飯點挺久了,喫飯的人並不很多,廚房裏的大叔一個人處菜綽綽有餘。

    就是在飯店比較閒的時候,自己因爲沒喫多少這個少年做的菜,讓這個少年對他父親的勝負欲和攀比心旺盛地燃燒起來,又因爲沒什麼需要他做的工作,所以非常自來熟地過來堵人了。

    楊又嘆了口氣,不得不更具體地解釋:“我不喜歡喫甜口的飯菜和醃製的蔬菜,不喜歡洋蔥,也完全不喫白菜和白菜做的二次加工品。”

    說實話,之前在赤司家住的時候,大家面前的菜都是根據個人口味端上來的完全不同的飯菜。

    在仔細詢問過,並且根據她每頓飯菜剩下來的菜品的量,赤司家的廚師已經弄清楚了這位小姐到底喜歡喫些什麼飯菜,以至於楊又已經忘記了自己出去喫飯可能會遇到自己不喜歡的飯菜的可能。

    這就是被遷就習慣了,結果忘記了自己的口味纔是和大衆口味不一樣的那個。

    這就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吧。

    楊又的母親來自中國的北方,是徹徹底底的鹹黨,而被母親拉扯大的楊又,自然也順理成章地成爲了鹹黨的支持者。

    而赤司徵十郎則是典型的日本胃,喫晚飯的時候他的面前一般都少不了豆腐製品和偏日式的定食。

    如果是小徵的話應該會很高興地把這些甜甜的飯菜喫下去吧,楊又帶了些不爭氣的眼神看向了已經涼透了的燒肉。

    (爲什麼連米飯裏都摻雜了搗成小塊的梅子,到底是有多喜歡酸酸甜甜的味道啊?)

    (可惡啊,這麼大一塊誘人的肉居然因爲調味的原因我不能喫,真是感到十分氣憤。)

    “是我在點菜的時候忘記問你這個定食是什麼口味有什麼配菜了,完完全全是我個人的錯誤,和你的做菜水平沒有任何關係。”

    (所以聽懂了的話就趕緊走開吧。)

    因爲氣惱,楊又不太想要繼續呆在這家店裏。

    只要看到面前這份沒怎麼動筷子卻要正常付錢的食物,她就要再一次面對自己的失誤。

    沒人喜歡直面自己的錯誤。

    而且沒有喫飽,腹中時有時無的飢餓感讓人感到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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