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抱怨了,小又,我給你帶了這個模塊的總結和習題。”
“就算是去了北海道也不要耽誤複習的進度。”
出現了。
魔鬼一樣的小徵。
“我已經開始懷疑上大學到底有沒有用處了。”
完全沒有理會楊又這番泄氣的話,赤司徵十郎將打印好的筆記重點用熒光筆標註出來。
這傢伙的嚴謹還真是不留一點空隙。
楊又看着筆記上用熒光筆畫出來的痕跡,只覺得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都要跳出來了。
就算是畫重點的熒光痕跡都畫成了筆直的條狀,正常人難道不都應該畫得歪歪扭扭的麼?
她看了眼自己手裏被畫的粗細不一、上下幅度還有些飄忽的線條,一陣咋舌。
但是這個筆想要用力均勻還真的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手要保持絕對的平穩。
和毆打怪物需要的大力不同,這個要求的是對於力度的細微把控、還有對自己身體肌肉的控制能力。
(能做到這個程度的小徵還真是了不起。)
“別傻了,難道你要在那種偏僻的角落種一輩子地麼?”
就算是已經知道了楊又身上的能力發生了變異,在放棄魔法少女的身份後還能留存下這樣的力量,還能使用魔法,按道理來說已經是意外之喜了,而得到這種程度驚喜的赤司徵十郎完全不覺得高興。
雖然使用魔法聽起啦很特別,但是如果代價是一輩子都要被鎖死在北海道的邊境,那還不如不會魔法。
人生的一輩子的可能性不應該被如此低估。
如果有一個天枰,那麼將“會魔法”放在一邊,而“未來的可能性”放在另一邊,赤司徵十郎不用想也會選擇自己的未來。
魔法只是死物,而未來卻是無限的,比起抱守着固定死的過去,緬懷歷史的榮光,倒不如好好擡起頭向前看。
“不是說只是想和修泰恩先生見一面才留在那裏的麼,之後怎麼辦有好好想過麼?”
赤司徵十郎面無表情地把畫好重點的資料放到原本那一摞書的上面,完全不在意麪前少女的苦瓜臉。
“不拿到大學的畢業證書,還是職場上的女性,這樣的話只能做派遣社員,連正式員工的職位都拿不到。”
“不,我覺得比起在企業裏對着只有年紀大以外毫無優點的混子點頭哈腰端茶送水,還是在鄉下種地更好。”
楊又的語氣都可以稱的上是抱怨了:“不要用你的觀點強行綁架我哦,赤司君。”
“我願意坐在這裏學習,是因爲小徵說想要和我上同一所大學,是因爲我也願意和小徵一起上學,而不是因爲什麼爲了資本家奉獻青春和熱血的意思。”
“給我搞清楚這一點。”
……
“讓小又不開心了,很抱歉。”
得到了這樣的回答完全讓人高興不起來。
楊又只覺得火大,但是拿放低姿態的赤司徵十郎毫無辦法。
赤司會道歉,根本原因是“讓她不開心”了,他本質上根本沒覺得自己哪裏有問題。
其實這根本就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而是屁股決定立場,從小自由散養長大的楊又沒辦法理解赤司徵十郎,接受精英教育長大的赤司徵十郎也無法理解楊又。
改變別人的想法是不可能的,能互相理解和體諒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每次聽到小徵的道歉,我都會有一種我在無理取鬧的感覺。”
楊又心情複雜地打開下一本筆記,照着資料將赤司的課堂心得抄寫到自己的本子上。
她放下了筆,恨恨地瞪了赤司一眼,“就是這個表情,讓人覺得更不爽了。”
那是混合着無奈和包容的笑意。
像是在溺愛着孩子的長輩一樣的神情。
雖然她本身沒有見過父親,但是如果有的話,估計也就是小徵現在的這幅樣子了。
“我總覺得你在想些什麼失禮的東西。”
赤司端起了茶杯,卻沒有喝,沉默了一會看向突然之間奮筆疾書的少女,並且好心地提醒道:“你抄的筆記不是這一頁的。”
在他的注視下,楊又沉默地翻到了恰當的頁數,期間連頭都沒有擡起來一下。
舉起來的茶杯遮擋住大部分的視線,但只是從茶杯的邊緣就能撇見少女通紅的耳垂。
(這種被戳破以後的窘迫樣子,還真是可愛啊。)
就像以往一樣,就算是理念出現了分歧,最終也被化解在日常的相處中。
更何況是這種完全不需要進一步的解釋就能消解矛盾的人,再也不會遇到第二個了。
這可是從小一起長大慢慢培養磨合而成的默契。
(我可不會有第二個十年能和誰一起這樣度過了。)
最主要的問題是,他已經長大了。
人長大了以後就很難再像小時候一樣對別人付出那麼多精力和信任了。
(還真是幸運啊,我。)
能夠在小時候就遇見魔法少女並且刨根究底地追了下去,可以算是他到目前爲止做過的最正確的決定了。
慢悠悠喝着茶的赤司如願以償地坐在私塾的課堂裏,輔導着身邊的女孩子課本上沒有但是考試會涉及的知識點。
兩個人。
重點:兩個人。
兩個人一起坐在教室裏。
(父親還真是做了一件好事,沒有白喫小又親手種出來的蘿蔔。)
並不知道自己父親到底從哪打聽到的這個很有名望的老師,以將枯燥的本國曆史課以詼諧幽默的方式講出來,並且還自己畫了一部搞笑漫畫來囊括了整個小學和中學所有的知識點。
這種人居然會願意做老師。?
而且還是堅決不願意被聘請到家裏來做私人教師的私塾老師。
明明只要到赤司宅走一圈,之後就能掛上“赤司老師”的牌子招搖過市白賺一大筆,但是卻被很明確地拒絕了。
雖然現在教室裏也只有赤司徵十郎和楊又兩個人,但這並不是老師本人對他們的優待。
而是赤司徵十郎花錢買下了這次補習班級的所有位置。
原本和往常一樣,應該是三家繼承人一起受邀來上課的,但是自從上了大學,有了一定選擇權後,道明寺司就深惡痛絕地拒絕了一切能夠拒絕的課程,而需要學習歷史的跡部卻在赤司徵十郎“委婉”的暗示下拒絕了這次課程。
然後,原本應該三人份的補習費用就變成了他一個人拿。
(完全值得。)
然而本人似乎還挺樂在其中的樣子。
與他相反的,在看到教室裏只坐了兩個學生之後,那位授課的老師面色變得很難看。
在下課之後,楊又確定她聽到了非常大聲的,那位老師和負責人的爭吵聲。
其內容無非是“我拒絕給特權子弟上課”、“我不缺錢,講課的原因是想要讓更多成績不好的學生喜歡上歷史這門學科”……等等。
這些話完全沒有遮掩,甚至楊又懷疑他之所以說得這麼大聲,就是想要教室裏的自己和赤司聽到,並以此來給二人一個下馬威。
(太天真了。)
如果是普通的學生,或者道明寺司那種中二期還沒過去的大少爺可能就忍受不了這種羞辱直接發脾氣掀桌走人了。
花了那麼多的錢爲什麼還要受這種氣。
但是楊又並不覺得自己會生氣,在看慣了各種各樣的人渣和社會敗類還有怪物之後,只是簡單的言語奚落,根本不會給她帶來什麼傷害。
至於赤司徵十郎……他就更不會感到羞恥了。
(我合理花錢買來的時間和課程,又沒有違反任何程序,爲什麼要感到不好意思?)
而且說得難聽一點,他又不是來和老師交朋友的,只要能學到知識,誰會管這個老師的態度怎樣。
當然,這位老師的講課水平還是很不錯的。
赤司看了眼楊又自己記下來的筆記內容,對於這位老師如何讓別人聽懂並接受知識產生了由衷的佩服情緒。
分明之前他講的時候小又怎麼都是不感興趣的樣子,而且筆記記得一塌糊塗,樹立邏輯和時間順序都很困難,然而現在卻能條理清楚地記下這麼多。
事實證明,赤司先生並不會隨隨便便扔一個籍籍無名的人過來當老師。
“只要不影響上課,隨便他講什麼。”
“小徵你還挺大度的啊。”
楊又笑了起來,她也對自己這次的收穫很滿意。
“連當面抱怨都做不到,只敢在背後議論故意讓我們聽到的傢伙有什麼可注意的。”
連疑問的語氣都沒有,楊又聽到赤司以冷靜的聲音闡述着他的看法,她又有點好奇:“那如果他當着我們的面說了那些話呢?”
赤司毫不猶豫:“那就直接去投訴他。”
沉默了片刻,楊又用筆記本擋住了臉上的表情,但肩膀還是一抖一抖的,只過了幾秒,她就決定不裝模作樣了,放下了遮擋物光明正大地笑了出來。
“什麼啊,這不還是相當在意麼。”
赤司板着臉否定:“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