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又蹲下來摸了摸那條黑背的頭頂。
狗被養得很好，皮毛油亮光滑，被陌生人摸了腦袋也不亂叫，因爲脖子上的狗繩被主人牽在手裏，所以就那麼老老實實地蹲坐在老人的腳邊，瞪着一雙大眼睛盯着人看。
這種不伸舌頭隨便舔人的狗，一看就接受過訓練，而且還應該是比較專業和嚴格的訓練。
楊又自覺不是什麼特別喜歡小動物的人，雖然看着這些毛茸茸的小生命確實會感到治癒，但是隻要一想到飼養過程會有多痛苦，就完全喜歡不起來了。
狗子並不會因爲人類的訓斥就改掉喫屎的毛病，就算你再苦口婆心地和它講道理他也不會改變，因爲狗根本就聽不懂人話。
（我不喜歡聽不懂人話的傢伙。）
雖然可以丟給上野管家讓他安排別人去養寵物，但如果不是自己親手養大和培養感情的話，養寵物又有什麼意義呢？
塞巴斯蒂安是個挺隨和的人，只要解釋清楚她不是什麼可疑的傢伙，就放下了手裏打磨得十分尖銳的園藝剪刀，親切地帶着她逛了逛院子。
脊背微微勾着的老人在講解修剪灌木的技巧的時候倒是精神了不少，連一直都眯着的眼睛也睜開了，講起自己愛好的時候開心的樣子能感染到身邊的其他人。
至少楊又覺得她被感染到了。
可惜的是據薩巴斯蒂安管家所說，這棟豪宅的主人現在並不在家。
楊又還挺好奇他所說的那位長相和性格都頗爲可愛的大小姐愛麗絲，還有那位大小姐的外婆克里斯蒂娜婆婆。
“對了，我一直還蠻好奇一件事的，能稍微和您打聽一下麼？”
在盡興地發泄了他對園藝的熱愛之後，塞巴斯蒂安渴望被傾聽的慾望得到了滿足，此時十分和善地點頭，而且對耐心傾聽他講完話的楊又感官很好。
要知道不管是克里斯蒂娜還是愛麗絲，都不願意聽他說說這些話呢。
“忘憂谷裏沒有普通的商店和店鋪，塞蕾娜和我說過，平時大家不是電話購物就是自己去鎮上買東西帶回來，但是學校呢，總覺得塞蕾娜天天都在家裏的田地裏幫忙，看起來也不像是去鎮上的學校上學的樣子。”
塞巴斯蒂安沒有直接回答，反而笑眯眯地反問道：“請問楊君認爲上學的目的是什麼呢？”
“大概是獲得知識，提升自我修養吧……”
楊又覺得這還是個比較難以回答的問題，因爲種種難以啓齒的原因，也不能直接說是爲了以後找到工作掙錢養活自己吧……
但沒想到聽到了這種回答的老管家笑了起來，很直接地補全了楊又不好意思講出來的真話，“大部分人按部就班地上學還是爲了要掙錢養家吧。”
“……是這樣的。”
“雖然沒有學校，但是之前大家小的時候是會和精靈們學習普通的文字還有精靈語，女神大人也會提供一些奇奇怪怪的書籍，每次谷裏有死去的動物或者房子倒塌的時候，魔女小姐就會比較高興，這個時候也能從魔女小姐那裏借到不少有意思的書，而出去參加普通人祭典或者別的活動的時候，也能買到不少感興趣的書籍，所以在學習知識這方面，還是沒有什麼困擾的。”
“至於養活自己這一點就更不必擔心了。”老管家將黑背拴在了院子裏，將原本已經見底的盛水碗涮乾淨，重新倒滿，這才慢悠悠地繼續介紹，“別看忘憂谷是個小地方，但是其實物產是真的十分豐富，就算是沒有收入，每天靠着野菜野果，冬天靠着釣上來的魚也能過得很滋潤，更不必說昂貴的蔬菜果實和畜牧產品了。”
他恍然大悟道：“啊，我纔想起來，楊君纔到這裏來沒多久，還處於前期的積累過程中呢，所以纔對金錢比較沒有概念麼。”
在沒錢這方面，楊又確實是充滿了怨念。
如果不是辛辛苦苦扮演魔法少女十年間的所有收入全部都被這個來自於父親一方的神祕力量體系吞掉了，她現在也不會淪落到什麼東西都要從赤司家裏拿的地步。
別看她好像表面根本不在意從小徵那裏拿了多少東西的樣子，其實根本就是在意得要死好麼？
而且她又不是看不到上野管家那副“少爺和小姐又要把廚房搬空了麼”的困惑，只是身爲管家的修養才阻止了他將這個疑問問出口。
但楊又又不是個瞎子，她又不是小徵，不管感情有多深，說到底還是借住的身份，赤司徵十郎可以隨意使喚上野管家是因爲上野管家每個月都會拿到一筆來自於赤司征塵的高昂工資。
她又不姓赤司，所以非常不想給廚房裏的大家尤其是採購部的工作人員帶來困擾。
楊又困擾地摸了摸額頭，就算是在發現礦場之後，靠着寶石挖掘掙了點錢，但是相較於要花出去的錢來說，簡直就是杯水車薪。
前幾天收穫完了第一波蔬菜，然而買的價格並不高，也就是普通超市裏包裝好的價格。
當然了，楊又本來也就沒有對lv1的蔬菜抱有什麼幻想。
就算是每天累死累活地一格一格地澆水，也只不過有這一點點的收入，稍微有些心裏不平衡就是了。
不過也有好消息，那就是澆水壺被送到鍛造商那裏去接受升級改造了，幾天以後才能送回來。
在初級礦場裏挖到的金銀居然只是用來改造農具的，楊又更是覺得手裏的這套農具金光閃閃、瞬間就高大上了起來。
所以最近閒的沒事的時候還一直在練習嫺熟地使用其他幾種工具，努力把數值都刷上去爭取早點把農具全都送去改造。
初次改造只能從銅品質開始，但是一想到最終能升級成爲賢者之石的版本，楊又就有一種被突然暴富衝暈了頭的感覺。
那可是賢者之石，拿破崙和納粹花了那麼多心思都沒得到手、很多魔法師窮盡畢生探求也沒有摸到一點痕跡的賢者之石啊。
而這麼珍貴的東西，在父親這邊，居然只是個用來升級農具的礦石？
楊又真情實感地感受到了什麼叫做旱的旱死，澇得澇死。
這種不用努力就擁有了一切的感覺，真好。
連她自己都覺得她現在洋洋得意的樣子可能會相當招人煩。
楊又可惜地感慨了一下這些礦石不能被帶出去，不然只憑她一個人就能掀起腥風血雨。
之前的優倫卡還只是比較招人煩的話，那麼如果被知道了她有賢者之石，那麼就遠遠不只是惹人討厭這個程度的事了……
估計就是人人喊打的公敵程度了。
但是身懷重寶也絲毫都改變不了她窮得叮噹響的悲慘現實。
“呵呵呵呵沒關係沒關係，最初的一段時間嘛，總是要辛苦一點的。”
“而且之後就好了，如果只是爲了錢，那麼很簡單，但是小姑娘主要還是來救精靈的吧。”
“那羣精靈纔是難搞得很，只有真的把牧場建設起來了它們才能回來，這也是個相當長期的工作。”
不愧是年紀看起來就是她爺爺那個輩分的老人，知道的東西就是足夠多。
“……哎——居然還要建幾座雞舍和畜牧屋纔能有種子加工小屋出現麼……哦哦哦原來是這樣……之後居然會有地下室能跨季節種菜麼……”
楊又和老頭排排蹲在要修剪的矮灌木前，手裏拿着一支筆，認真地記下老人所說的要點。
臨走之前，她還被老人叫了回去。
“對了，能問出谷裏的孩子有沒有在上學這個問題，說明楊君是個很不錯的人，而且這樣的話，楊君也是在外面上學的吧。”
他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眼睛裏盛着的是滿滿的複雜之情，“先忙自己的事情也沒關係的，谷裏的人等了這麼久，也不差再等個幾年，而且把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姑娘牽扯進老一輩做事所帶來的後果裏，我真是感到十分慚愧。”
老管家身材偏瘦，在白襯衫裏也很單薄的一片，銀白色的捲髮隨着動作下垂，遮擋住了他的眼睛。
濃厚的愧疚感撲面而來，就連空氣都厚重起來。
“……不，怎麼說呢，雖然之前攢的錢全都被吞了讓人很難受，但是總體來說還是我自己願意的，請您也不用太自責……”
如果不是她自願的，那麼就算是魚死網破她也絕對不可能留在這裏。
“而且說實話，當發現還能和以前一樣使用魔法的時候，我是真的很高興。”
從這個方面講的話，說不定她還要感謝這不知名的力量。
在放棄優倫卡這個身份之後，隨之消退的不僅僅是那個完美的長相，還有就是魔力的消失。
從小長大已經習慣了魔法並將之當作是普通的日常，突然之間要面對的是翻天覆地的變化，楊又本來以爲她還要花很大的精力和時間才能適應自身的變化，結果沒想到現在的她也需要重新適應。
不過不是適應如何作爲一個沒有魔法的普通人生活，而是適應新的力量體系。
即便是要受制於體力系統的限制，回覆體力和疲勞度的手段十分有限，但還是沒有徹底失去力量。
能在找回父親的過程中獲得新的能力，沒有這麼佔便宜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