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的猜測沒有錯誤的話,那麼接下來的發展是可以推測的。

    不管內容看起來多麼荒誕和天馬行空,實際上的發展邏輯卻很明確。

    倒不如說內在的故事邏輯其實相當簡單。

    比起順其自然按照時間推進的日常發展,這裏更傾向於以突發的事件爲節點切換到下一步。

    赤司果斷指揮,“逆着這些魚前進的方向走。”

    他們行走的方向非常統一,就好像指南針那根執着指向一方的指針一樣,目標十分統一。

    那是剛剛那家快餐店的方向。

    雖然不能現在就下決斷那些魚都是在去那家快餐店,但是冥冥中就是有這樣的直覺。

    放眼望去,乍一看樓宇挺拔規整,方方正正的小路就像是用直尺直接在地上畫出的刻度一樣筆直精準。

    這種程度的精確已經足以達到恐怖的程度了。

    嶄新的塗料絲毫也沒有被海水腐蝕的痕跡,好像是昨天才被塗了上去。

    簡單得就像是海洋生物的腦回路一樣。

    “小徵,看那個。”

    海水沒有涌進嘴裏,但是在高速移動下,還是控制不住吐出一串小泡泡。

    自從沿着這個方向飛奔之後,之前影影綽綽吊在身後的鳴笛聲終於逐漸小了下去。

    耳邊尖銳的轟鳴和喉嚨中含着的一口腥甜乾澀一起逐漸退散了。

    壓力變小,楊又也輕鬆起來,甚至看着說話時嘴邊冒出的一串串泡泡,伸出指尖戳了起來。

    這說明他們現在所前進的方向是正確的。

    又或者是在引導他們走向這個方向?

    不論如何還是要過去,不管是正常的推進也好、還是故意引誘他們過去也好,結果都是一樣的。

    楊又指尖指向遠處一棟孤零零的建築。

    從外表看起來那就是一個用鐵板拼接而成的、巨大的一個鐵皮桶,連把手都被完美地還原出來,絲毫也沒有掩飾縫合處接線的焊接痕跡。

    與城市有着相當一段距離,周圍什麼都沒有,甚至連多餘的植物都很稀少,金屬的冷色在水中折射出銀色的冷光,只讓人覺得原本就不暖和的海水更加冰冷。

    偶爾從地上冒出幾株雜草,更加顯出周圍環境的淒冷和陰森。

    明顯能感受到環繞在周圍的海水變冷了。

    (在海底居然也會有城市效應麼?)

    因爲城市的積聚與循環的不暢,以至於城市的溫度會明顯高於城市周邊的溫度。

    這邊光禿禿的也難怪這麼冷。

    楊又拉住赤司的手,把剛剛恢復的一點魔力覆蓋到了他身上。

    小徵還是身嬌體弱的普通人類,這一番折騰已經足夠了。

    幸好他之前從來沒有停止過運動部的鍛鍊,籃球又需要每天都投入大量的時間鍛鍊身體,給他打下了一個優秀的底子。

    不然恐怕這次就算有魔力保護,也要遭不少罪。

    “足夠了,留一些魔力備用。”

    滾燙的魔力順着手腕的血管流入身體的感覺十分偎貼,慢慢蔓延擴散到身體的其他角落。

    原本已經有些冷意而僵硬的手指恢復了敏銳的知覺,手指關節泛起健康的紅色。

    赤司徵十郎推開了楊又纖細但燙得嚇人的指尖,轉而輕輕握住女孩子的手腕。

    手腕纖薄,很輕易地就被圈在手裏。

    雖然不同意環境和住在其中的人有一定相似之處這種荒謬的觀點,但是自從踏上這個世界的土地開始,就沒有發生幾件有邏輯的事情。

    荒謬是一切的基本盤,所以他拿不準住在那個巨大鐵皮桶裏的‘痞老闆’到底是不是一個和這裏環境一樣陰森森恐怖的傢伙。

    但好像居住在城市裏被很多魚所喜愛的快餐店的老闆,也就是那隻胖螃蟹,也不像是一副好人的樣子。

    拿了賄賂還要卸磨殺驢,楊又眯着眼睛,心裏盤算着在走之前要怎麼給那個螃蟹一個小小的教訓。

    赤司拉着她往前走,他們都慶幸於又一次在身上覆蓋一層魔力的舉動。

    無他,就是因爲距離鐵皮桶越來越近,颳起的冷風就越多,也越大,打着好幾個卷猛撲過來的冷浪打到身上,甚至讓赤司晃了晃。

    楊又的手腕被赤司抓着,她沒辦法掙脫開去主動拉住她,只能提醒:“小徵,抓緊我。”

    窺視着赤司的臉色,她還半開玩笑問:“不然換我拉着小徵也可以?”

    沒有得到回答,只覺得落在手腕上的力道還加重了幾分。

    (嘖,少男的自尊心啊——)

    但這個念頭她也不敢說出來,只順着他的力氣調整了手腕的角度,卸去了幾分力氣,乖順地跟着走了。

    本來覺得不算太遠的道路,真正走起來才發現實際上的距離要遠遠超過肉眼所估量的距離。

    周圍沒有參照物確實會會顯得更空曠。

    這種失去了對空間的感受能力還真是糟糕。

    “我們還是趕緊找到人然後離開這裏比較好,”楊又皺眉,“說實話,這裏給我的感覺不是太好。”

    說不好都是比較含蓄了。

    和他們的世界不一樣,楊又能感受到這個世界的活躍。

    蠢蠢欲動的那種、隨意調動整個世界發展的活躍。

    居然會有活着的世界意識這件事讓楊又也感到震驚,只是她沒打算說出這個發現,至少在這裏的時候不行。

    在自己的世界都這麼折騰,對他們這兩個世界外來者,還說不定會做出什麼事情。

    至少現在他們兩個的經歷就不算愉快。

    楊又能感受到從高空落下的、黏在身上如同實質一般的膠粘窺探,這讓人本能地感到不安。

    這個世界像是一個巨大的透明玻璃魚缸,她和小徵只不過是誤入這個獨立景觀小世界的外來者。

    這樣的話瘋癲而荒謬的氛圍就有所解釋了。

    “就算是這麼說,現在就離開的話,那之前遭遇的一切不就白費了麼。”

    赤司對拯救道明寺司沒有什麼興趣,倒不如說,只要想象道明寺司在這裏可能會受到的糟糕待遇,他就有一種想要笑出來的衝動。

    他更在乎的是自己的努力換來一場空。

    結果不好那付出的努力就沒有任何意義。

    楊又嘆了口氣。

    小徵哪裏都好,就是這個不服輸和苛責他自己的勁頭從小一直延續到大。

    “這也是家餐館啊。”

    走得近了才從斑駁的鐵皮牆面上看到了被腐鏽所遮掩而融爲一體的招牌字母,這讓楊又有點意外。

    不過也很快就接受了這個設定,本來還覺得這個房子的外表很奇怪呢,但是如果作爲一家特色餐館來說的話,就很合理了。

    餐館的外表也可以作爲一個大賣點來推銷,所謂的網紅店鋪大多如此。

    只要飯菜味道不要太難喫,就不會倒閉得特別快。

    只是推開門所接觸的短短一瞬間,楊又就覺得像是觸碰到冰塊一樣的冷意順着指尖爬了上來。

    深海的溫度本來就低,再加上鋼鐵這種本就冷冰冰的材料,真是讓人感到不舒服。

    聯想了一下之前漢堡店裏雖然骯髒但是讓人昏昏欲睡的撲面暖意,在看一眼面前的大傢伙,還有從推開的門縫中所窺見的陰暗裝修,楊又完全可以理解爲什麼這裏除了他們兩個人以外什麼也沒有。

    是個頭腦正常的傢伙都不會願意來到這裏。

    赤司看起來還是那張臉,瞧不出表情有什麼變化,但是那繃直的脊背分明就是忍耐的模樣。

    (不能再拖下去了。)

    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楊又默默在心裏嘆氣。

    再待下去小徵的身體要承受不住了,她一直裝看不到也挺困難。

    只能通過交握的雙手把溫暖的魔力送到另一個人那裏。

    彼此心裏都清楚對方在想什麼,但是卻因爲保護某個人脆弱的自尊心而不能宣之於口的,統一默認爲青梅竹馬的默契。

    赤司安靜地跟在女孩子身後,垂眸去看那塊彷彿散發着無窮無盡熱意的,交握着的皮膚。

    也不知道是有水還是暖融融出汗的原因,他只覺接觸的手心一片滑膩。

    還沒等楊又感慨完赤司這幅神采蔫蔫的模樣,就迅速被門內傳來的,隱隱的聲響吸引了注意力。

    混雜在一個尖叫聲、苦笑聲、西斯底裏大叫聲、還有不知道從哪裏發出來的像是科幻電影裏一樣的機械女聲,還有最不起眼的,稍不留神就會被忽略的,但也是楊又最關注的聲音。

    那分明就是不久前在宴會上湊過來搭話的傻大少爺的聲音。

    和以往印象中的囂張跋扈、中氣十足、十分有多餘力氣不同,這次的聲音不大,被淹沒在一陣高亢的雜音中。

    “道明寺好像在裏面。”

    這句話引起了赤司徵十郎的注意,他低低應了一聲。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現在正在忍受的是怎樣的疼痛。

    從身體內部而開始的一點一點壓力的崩潰是連魔力也沒有辦法完全抵消的。

    而道明寺司的消息恰到好處地到來,讓他的精神爲之一緩。

    這莫名其妙的旅程也終於勉強算是看到了盡頭。

    (至少希望如此。)

    他調整站姿,不那麼緊繃着的身體微微前傾,這是疼痛帶來的後遺症。

    “我們進去吧。”

    沒聽到道明寺司聲音的赤司徵十郎做出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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