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又端詳了一下這個在餐館領域內算得上是豪華的大型空間,也不知道是空調還是哪裏吹過來的風,打在臉上連被遮在袖子下面的皮膚都被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雖然給人的感覺更不妙了,但是進入了室內,能聽到的聲音變得清晰許多。
一扇明顯是通向內室的小門半閉着,聲音就是從那邊傳過來的。
走進了,赤司徵十郎也清楚地聽到了道明寺司夾雜在混合音量中的說話聲。
他一邊的眉毛微微揚起,很難想象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人。
如果不是聲音一樣的話,這種語氣他根本就不會聯想到道明寺司身上。
爲了確定還是看到他本人再下結論吧。
(如果這次經歷真的讓道明寺收收他的那個狗脾氣,那麼異世界的旅程就有意義。)
而且說不準看到這樣的兒子,道明寺夫人還會想要再一次把一把年紀但是還在胡吃海喝的兒子花錢扔進漆黑的旋渦裏磨鍊。
想到這裏,赤司的神經敏銳地跳了起來。
道明寺夫人那個女人,既然做的出逼迫優倫卡出面解決問題,那麼也必然做得出讓優倫卡想辦法帶她兒子到異世界成長這種異想天開的事情。
這種事情必然不能第二次發生。
儘管他清楚爲了不讓他爲難,楊又不會拒絕再次穿上優倫卡的皮囊這種行爲,但是身爲一個男人,又怎麼能讓喜歡的女孩子一次又一次地爲自己低頭呢?
那是軟弱的懦夫纔會擁有的行徑。
“小徵,你看到另一個人是誰在講話了麼?”
在他腦海裏天人交戰的時候,他那個膽大的青梅已經趴到門縫上去窺探內室了。
“裏面的人確定是道明寺麼?”
“不是他還能有誰,快過來啊小徵,你在那裏傻站着幹什麼?”
赤司眨眨眼,走了過去。
他比楊又高一些,在女孩子偷偷摸摸彎腰的情況下,很輕鬆就能躍過女孩子的頭頂看向內室。
一頭捲毛,穿着髒兮兮的圍裙。
象徵着被呵護長大、從來沒有幹過瑣碎活計的手溼漉漉的,上面覆蓋着一層泡沫。
綿密的白色泡沫稀稀拉拉地附着在皮膚上,就像是這雙手生來就應該做這些似的。
“好慘——”
洗盤子洗碗在大多數人看來並不是什麼折磨,僅僅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環節。
但是對於一個連鞋都有人恭恭敬敬地穿到腳上的大少爺來說,洗碗就和酷刑沒什麼區別了。
被魔法加強過的視力極好,楊又能清楚地看到道明寺司眼底下那一片青黑。
“能確定那是真的道明寺司麼?”
赤司的懷疑很正常,畢竟如果沒有楊又的魔力作支撐,他在到達這個世界的第一分鐘就要永遠地和人世說再見了。
那麼同爲普通人的道明寺司是怎麼活下來的?
他知道這個世界不講邏輯的霸道,但是也不至於差別對待到這個程度。
他聽到了來自青梅的回答,但語氣也帶着幾分困惑。
“是本人沒問題,”楊又已經盯着道明寺那邊看了挺久的,她貼近小徵的臉側小聲說話:“他身上有一層非常漂亮的魔力保護。”
像是公園裏小孩子吹出來的巨大泡泡,透明的薄膜上反射着流動着的斑駁色彩。
這種流光溢彩的效果,可比她現在用的這種輸入魔力的方法高級多了。
“不是僞裝,連骨骼都和以前的道明寺君一樣,甚至連右下顎最後的一個小缺角都一樣,魔法做不到這種程度,或者說要做到這種程度所要耗費的魔力和精力太多,根本就不是人類精神能負擔得起的。”
“可能道明寺也終於遇到他的魔法冒險了吧。”
赤司徵十郎涼涼地說,楊又總覺得他的語氣有點酸得過分了。
在這方面他從來都是這樣。
一直沒有正面迴應小徵的理由之一,也是她確實分辨不清出赤司徵十郎到底是喜歡魔法少女還是喜歡她,喜歡楊又。
而且楊又察覺到就算赤司自己之前也沒有區分清楚。
所以一直以來做事幹淨利落的小徵才會心不甘情不願但是卻老老實實地龜縮在朋友的位置不肯向前邁出一步。
但是現在的話嗎……
楊又低頭看了看像是纏繞在一起似的交握的雙手。
握緊的程度讓她不由得聯想到最開始遇到小徵的那個傍晚。
她本來只是想過去喚醒在冰涼又骯髒落滿建築灰塵和生活垃圾的水泥地上昏睡過去的小孩子,但是卻在靠近的伸手的瞬間被牢牢抓住了手掌。
優倫卡的外表一直是不變的,維持在女孩子青澀向成熟過渡中間的微妙年紀。
就算再青澀,少女的手掌也是要比兒童大多了。
被抓緊三個手指有點疼又不能強行離開的魔法少女記住了小孩爆發出的力氣,也記住了那雙漂亮的紅色眼眸裏閃耀的光芒。
這也是後來被找到了也心甘情願地和這位小少爺做了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以前是她的手裹着男孩子的手,現在男孩子長大了,反而是自己的手掌被人捏在掌心裏。
楊又再一次意識到了身邊人的變化。
(不知不覺之間,小徵已經長得這麼高了啊。)
“道明寺君遇到他的冒險沒有我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在看到他以後,我們的冒險要結束了。”
“那還真是謝謝了。”
難以分清赤司嘴裏的謝謝到底是感慨還是諷刺,楊又懶得理他,只伸手推門。
不光彩地偷聽已經足夠了,再這麼呆在門外連她自己也要懷疑自己的人格了。
闖進屋的兩人發出的聲響驚動了室內的興奮氛圍,嘈雜的環境一下子安靜下去。
道明寺司傻呆呆地站在水槽前面,一副沒反應過來的模樣。
楊又從他呆滯的目光中看出了驚愕,逐漸轉變成興奮,最後是狂喜。
尤其是在看到優倫卡身後的赤司徵十郎後,他的眼睛就是放出了精光一樣閃亮。
從眼睛裏迸出的信任灼灼得像是正在灼燒。
刺眼得有點過分了。
本來在宴會上目睹了道明寺司和他女朋友相處的楊又覺得他像一隻傻呵呵的哈士奇,現在就連眼神都更像一隻狗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