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是見過他了?”
沈長軒道:
“自然。”
“看來沈先生是和顧老先生交情甚篤,想讓我大道學宮將他從地底放出?沈先生果然是有大修爲大能耐的人,連顧老先生都能結識。”饒思遠注視沈長軒雙眼,若有所思地說道,
“不對,以沈先生的修爲,助顧老先生脫困輕而易舉,何須在此和我饒舌?”
‘我要能有這種修爲,說不定就去做了……’沈長軒聞言沉吟片刻,正要回答,又見饒思遠再次開口,於是決定等對方說完再開口。
饒思遠說道:
“況且,若沈先生真的與顧老先生交情不錯,當年因果何須向我詢問?看來,沈先生是不相信顧老先生說的話啊。”
‘你想太多了吧……’沈長軒感到有些荒謬,一時間說不出話。
饒思遠以爲沈長軒是心思被自己猜中了才陷入沉默,於是嘴角展露些許笑意,說道:
“讓我猜猜,顧老先生對你說了些什麼。
“不外乎他在人間斬妖除魔時和我大道學宮起了衝突,所以被我大道學宮算計,困於地底,對吧?”
‘沒有,他根本沒有這麼說……’沈長軒嘴角微微抽動,隨即收束目光,裝作若有所思。
饒思遠將他的神情收入眼中,當即趁熱打鐵,拿起桌上的羽扇輕輕扇動,說道:
“沈先生大概還不知道,早在顧老先生與我大道學宮起衝突的時候,他已經不是公門中人了。”
什麼!
這件事有些出乎沈長軒意料,他睜大眼,展露些許難以置信的神情,這次倒沒有作假。
饒思遠嘴角的上翹弧度越發明顯,道:
“想必沈先生已經發現了,這兩百年來在地底水道中被顧老先生害死、做成惡靈的無辜生靈不少。
“恐怕沈先生心裏也認同,這位顧老先生不像正道之人。”
饒思遠這話卻說到沈長軒心底了,沈長軒初遇顧慎之時,便是看見顧慎之腳下的屍骨以及地下水道中的惡鬼,於是下意識認爲顧慎之不是好人,即便對方表明自己是公門中人,這種看法也沒有動搖。
直到後來,沈長軒從顧慎之口中確認他是聯手斬殺蛟龍的三位高人之一,才放下部分戒心,試圖幫他找到從地底逃脫的方法。
而照饒思遠所說,顧慎之完全不是正道之人,卻又與沈長軒最初的想法一致,這讓沈長軒不由凝視饒思遠,問道:
“饒大夫子想說什麼?”
饒思遠笑道:
“沈先生一直對我大道學宮頗爲敵視,以爲我們是作奸犯科之輩,自然同情被我們困在西江縣的顧慎之。
“其實沈先生大可不必如此,我大道學宮雖然做事隱祕,但就連公門夜行人和玉虛宮都挑不出我們的毛病,也沒把我大道學宮放在魔道妖邪之列。”
沈長軒聞言便皺起眉頭,發現饒思遠所說不假。
自己對大道學宮有敵意,一來是看大道學宮做事鬼鬼祟祟不夠正派,二是懷疑自己陷入到大道學宮的陰謀中,下意識認爲大道學宮要對自己不利,三是懷疑孽蛟作亂之事背後是大道學宮在推動。
所以,真是自己想多了?
沈長軒陷入思索中。
饒思遠見狀也不催促,一邊品茶一邊聽曲,倒是瀟灑自若。
有一刻,沈長軒看饒思遠時,甚至覺得他更像飽讀詩書的鴻儒而非一個神祕組織的高層。
“那麼,你們大道學宮,爲何要把顧慎之困在地底?”他問道。
“自然是因爲他入魔了,打死打傷我大道學宮門人。”饒思遠當即說道,
“我大道學宮的前輩夫子們不是睚眥必報之輩,但也不可能以德報怨。顧老先生這麼對付我大道學宮的門人,我們沒殺掉他,完全是出於感念他當初誅殺孽龍之義。
“我們已經仁至義盡了。
“至於將他從地底放出來,我饒思遠做不到。沈先生執意破壞封印將他放出,我大道學宮也無可奈何,但若如此,先生就是和大道學宮爲敵了,還請三思。”
他侃侃而談,說得條理清晰,不卑不亢,讓沈長軒挑不出毛病。
‘難道真如顧思遠所說?’沈長軒思索道,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當即定住心神,道:
“饒大夫子說得甚好,環環相扣,能自圓其說。不過,饒大夫子似乎搞錯一件事情。
“或者說,故意讓我搞錯了一件事情。”
“嗯?”饒思遠皺起眉頭,“願聞其詳。”
沈長軒道:
“饒大夫子開門見山,直截了當提出這兩百年來被顧慎之害死、煉化成惡靈的無辜生靈,讓沈某一開始就懷疑顧慎之的是惡非善。
“饒大夫子的話術,妙也!”
饒思遠下意識將羽扇放下,看沈長軒的眼神有了些微變化。
沈長軒繼續說道:
“那我敢問饒大夫子,你們大道學宮既然知道顧慎之會作惡,爲什麼把他困在地底後就不聞不問?
“是你們根本不關心誤入地下水道的無辜之人的死活,還是說這本來就是你們將他困在地底的目的?
“據我所知,煉魂、血祭之類的邪術,從來沒有斷絕過。”
他說到這裏,想起澄江碼頭的慘案也涉及血祭,心中免不了暗暗喟嘆。
“沈先生竟然能想到這種程度……果然我不該小看一位修爲有成的高人。”饒思遠打量沈長軒,感受他一身仙氣,不由讚歎不已。
他身爲江州學社的大夫子,很多時候都在言談說教,嘴上功夫了得,自信坐而論道不輸京城貢院的大儒。
沒想到短短十幾天時間,他接連兩次在同一人身上討不了便宜,其中一次甚至連還嘴之力都沒有,仔細想來這在他幾十年修行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這讓他由衷對沈長軒另眼相看,暗暗感慨沈長軒不愧是隱世高人。
沈長軒坦然接受饒思遠的誇讚,便欲繼續問顧慎之被困真相,誰知饒思遠似乎猜到他心思,說道:
“當年之事,說來複雜,沈先生若有興趣,只消加入我大道學宮,我自細細同沈先生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