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出來！”
話落手攢成拳，身上散發出一股氣勢，雙眼所及之處，黃沙顫鳴，俄頃砂石飛走，風聲大作，眼前瀚海頓時變成了一片綠洲，綠洲中草木繁盛，水源充足，處處繁花似錦，端的如仙境一般。
而在這綠洲的正中，一個玉璧似的座椅之上，身穿單薄衣衫，面白如紙的蕭雲連咳了兩聲，隨後朝綠洲外的一行三人看去，眼中各種光芒交錯閃現，嘴角微動，似乎有些驚訝，有些緊張，也有些釋懷。
“仙長之威，如山如嶽，我即便掌握了劉長生的遺蹟，也輕易叫仙長看破……我敗得不冤。”蕭雲又咳了兩下，慘笑一聲，隨即強撐着站了起來，朝沈長軒說道。
“走吧。”沈長軒向瞎眼道士和顏淺吩咐道，然後向前邁出一步，瞬間跨越數十丈的距離，來到蕭雲身前。
“不請我們喝兩杯茶嗎？”沈長軒瞧着蕭雲說道，臉色淡漠。
蕭雲吸了口氣，伸手一張，憑空召出一張桌，三隻椅，然後又抓出一組茶具，給三人上茶。
沈長軒不客氣地接過茶水，目視顏淺和瞎眼道士坐好，再瞧了眼蕭雲病懨懨的樣子，忽然有所嘆息。
之前他目睹段痕的死狀，心裏有所憤慨，但現在冷靜下來，沉思細想，便有諸多疑惑的地方，於是直面蕭雲的時候也沒有多少怒火了。
那顏淺同樣見蕭雲如此，雖然仍憤恨於對方差點害死自己之舉，想要大聲質問，可此情此景之下卻說不出聲了。
於是她幽幽一嘆，朝沈長軒看一眼，等着沈仙長髮話。
沈長軒喝完茶，掃了眼身前桌椅，然後向蕭雲問道：“你平時還將這些東西裝在空間法器中？”
蕭雲微微一愣，然後說道：
“我的法器內部空間很大。早年的時候附庸風雅，喜歡裝這些東西。”
沈長軒點了點頭，信手一抓，抓出一模一樣的桌椅和茶具，看得蕭雲目瞪口呆。
下一刻，蕭雲似乎明白什麼，閉上眼，吸了口氣，旋即又再次咳嗽，好一陣之後，才喘息着對沈長軒說道：
“我剛纔說自己敗得不冤……現在想來，敗得可真冤。”
那邊顏淺瞧着二人打機鋒，不由皺起眉頭，眼角餘光掃見瞎眼道士，於是拉了下他的衣角，問道：
“他們在說什麼？”
瞎眼道士嘆口氣，低聲道：
“我猜的，蕭雲在他的空間法器裏放着桌椅茶具，於是能在夢境裏把這些東西具現出來，所以能從空間法器內把它們抽出來。
“而沈仙長，並沒有裝着類似東西的空間法器，但同樣能從空間法器中抽出它們，是利用了這個地方心想事成、言出法隨的特點。
“仙長技高一籌。”
顏淺瞥了蕭雲一眼，眸光閃爍，低聲道：
“這不合邏輯啊。”
瞎眼道士輕笑一聲，道：
“沈仙長從法器中取出物品，哪裏不合邏輯？”
顏淺微微一怔，隨即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看向蕭雲時，便露出分嫌棄，忖道：‘你不過是仗着掌握了這處夢境，豈能是仙長的對手？合該你完敗。’
就在這時，她想到什麼，不由得睜大眼，臉上浮現不可思議之色：
“難道，難道沈仙長讓這仙人劉長生飛昇之所憑空出現，和他的位格其實沒有關係？就像他從空間法器中抽出什麼東西，不需要法器中真有此物！”
她此言一出，瞎眼道士愣了下，然而心眼所及之處，不管是沈長軒和蕭雲都沒顯現任何意外之色，顯然顏淺是說中了，而蕭雲也猜到了這一節。
“這片夢境，既然是言出法隨，便並不關注進入其中的人是什麼狀態。”沈長軒解釋道，
“只關乎裏面的人是怎麼想的，以及要符合基本的邏輯。比如我在夢境中的位格，和我的真實位格沒有任何關係。只要我堅信自己位格夠高，那我便有足夠和劉長生平起平坐的位格。既如此，那我能在夢境中和蕭大郎你抗衡，那就非常符合邏輯。
“而更關鍵的是，其實你也是這樣想的。你我的心念，共同促成了夢境中發生的事情、。所以，你以爲你輸得冤枉，實際上你確實輸得不冤。”
蕭雲看着沈長軒，沉默許久，才道：
“不錯，我聽見了你的話，受你誤導，產生了你能瞬間出現在這裏的念頭，幫助你真的出現於此……否則以我對仙人遺蹟的掌握，你沒這麼容易找到我。”
一旁顏淺和瞎眼道士聞言同時點頭，思索箇中關鍵，歎爲觀止，對沈長軒更加敬服。
至於沈長軒並不是靠真實的位格掌控夢境之事，這倒並未影響他們心中沈長軒的印象，只讓他們覺得這位沈仙長深不可測。
這時候顏淺注意到沈長軒神色悠然，沒有之前那般憤慨，一時間有些疑惑。
就在這時候，蕭雲說道：
“仙長爲何不直接要了我的命？還同我說這些？”
沈長軒道：“我原以爲，你殺死段痕，是爲了隱藏你的身份來歷，殺人滅口。”
蕭雲凝眉，不語。
沈長軒道：“可是轉念一想，我就覺得不對。你若真是爲了殺人滅口，怎麼我們三人都在此，你卻不向我們動手？想來你應該已經知道我和劍神楊補之有交情，正在追索當年那件慘案。
“所以，你不是殺人滅口，你也不是當年慘案的禍首。你殺段痕，只是替楊家報仇。”
沈長軒此言一出，蕭雲陷入沉默，而顏淺和瞎眼道人則展露詫異之色。
他二人已從沈長軒寄來的草蜻蜓中知曉了當年楊家的那樁公案，知道沈長軒正在追查當年之事，聽沈長軒這麼一說，便隱隱約約將前因後果猜到個大概。
‘仙長說，蕭雲殺段痕，是爲楊家報仇……當年那羣匪徒離開鹿鳴山的時候，遭到意外，死了大半……段痕死前，一直在說當年他的經歷……當時那羣人被拉入這個夢境中，先後死在那怪物的手裏，只有少數幾人逃了出去！’顏淺恍然，稍稍睜大眼。
沈長軒注意到她的神情，知道她猜中了，便對她點頭示意，而後向蕭雲說道：
“蕭大郎，說下究竟是怎麼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