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紙匠的鋪子前,袁欣兀自因爲看到的紙人而義憤填膺,而理解了她意思的白河和方閱,臉色亦是不太好看。

    白河轉頭去看了眼,在他的視角里,是沒看到什麼紙人的,因此可以斷定,那個紙人又是隻有袁欣她們能看到的“張家村限定”,是隻存在於她們所見時間點的東西。

    但在她們所見的那個時間點,秀娘已經死了。

    扎紙人是賺死人錢,有禁忌的。不能按照活人的模樣扎紙人,因爲不吉利,而按照一個死人扎紙人,雖沒那麼禁忌,但也足以稱得上冒犯。

    尤其是袁欣還又去問了一下,得知這個紙人是姚家訂做的,但並不是爲姚家少爺準備的——在她所看到的時間點,姚家人只是集體外出,但姚家少爺還活得好好的。

    這個紙人是爲姚家一個去世的幫工準備的。那幫工是外村人,去世時都五十多了,是個瘸腿的老光棍。姚家說是要作爲東家盡一份心,找扎紙匠訂了這個紙人,要他過兩天送過去給人家燒,給人送下去做個伴——但袁欣怎麼想,都覺得這份“心”裏,帶了幾分折辱的意思在裏面。

    且不提燒紙盡心能盡到的是多大心意,你真要燒,紙錢元寶紙房子,哪件不能燒?非要照着別人的模樣訂製,還自作主張地送給別人作伴?

    “太惡毒了。怎麼會有這麼惡毒的人?真該遭報應!”袁欣氣到不行,一直到離開扎紙鋪了還在指責不停。看得出她家教很好,即使是氣到這份上,也沒說出太髒的話,一張臉卻始終陰沉着,任憑方閱怎麼哄都不見好轉。

    “好了好了,都是假的,劇情而已。”到最後,連白河都看不下去,開口勸了兩句。袁欣卻依舊一副不太開心的樣子。

    白河搖了搖頭,也不再多說什麼。袁欣這種狀態他很熟悉。打到這個難度的玩家,往往已經有了一定的經驗,不再那麼容易恐懼,更多的心思也會放在劇情探索上,隨着逐步挖掘,很容易就沉浸進去,無法抽離。

    等玩得多了就好了……白河淡漠地想着,忽然想起一事,頓住腳步。

    “對了,我還有些事要打聽一下。你們先去和阿梨他們匯合吧,我等等就

    來。”他說完,不等袁欣和方閱做出反應,轉身就走。

    小小的屏幕裏,白河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畫面之外,屏幕外,一雙碧綠色的眼眸緩緩地眨着,蘇越心貓須一動,長尾一甩,發出了嘆息般的聲音:

    “都是假的嗎……”

    她的旁邊,半身骷髏半身血肉的高大鬼怪正專心看着手裏的記錄冊,聽到蘇越心的話,茫然擡起頭來:“心老師你說什麼?”

    “沒什麼。”蘇越心隨口道,擡起抱着白布的獸爪在面前的儀器上拍了一下,只見屏幕上的畫面立刻轉換,白河的身影又一次出現在了畫面中。

    她現在正和副本負責人一起檢驗之前裝上的監控的效果,順便觀察下玩家的情況,以判斷屏障的修復是否完全——雖然昨天晚上,蘇越心一回來就可以動手維修起了屏障,但畢竟用的是貓貓手,操作不是很流暢,她的對自己的工作結果也就沒那麼放心。

    不過目前看下來,屏障是完全沒什麼問題了——蘇越心轉頭往旁邊看去,只見除了她面前這個小屏幕外,牆上還掛着好幾個方形的大屏幕,正在實時播放着各個監控探頭拍到的畫面,只見幾名玩家的身影正出現在其中幾個屏幕裏,目前看上去,一切如常。

    “這個儀器是可以隨身帶着走的,只要有信號就能用。”蘇越心揮揮爪子把那副本負責人叫過來,手把手教他,“你按一下這裏,畫面就會轉到下一個探頭,就像這樣。”

    她說着,又按了一下,小屏幕上的畫面再次轉換,跳到了一個偌大的祠堂裏。

    只見那祠堂里布滿紅綢,貼滿喜字,堂內擺着滿滿的酒桌,無數村民正坐在酒桌旁推杯換盞,圍着出來敬酒的新娘起鬨,臉上的笑容熱情又僵硬。

    正是來自高危區內,蘇越心按在祠堂樑上的那枚探頭所捕捉到的畫面。

    明明現在已經是白天,這間辦着喜事的祠堂內,卻永遠籠着一層夜色,像是一場永遠醒不來的夢。

    在敬酒的新娘子收拾得很漂亮,眼角一點小痣頗有風情。她笑吟吟地招呼着客人,臉頰帶着微微的紅,看上去極是高興。

    她如水的眸子不經意地一轉,目光一下對上了鏡頭,嘴角的笑意忽然就凝住了。

    下一瞬,就見屏幕上覆上一層血色,馬賽克一般的紋樣在畫面裏涌動。又過一秒,畫面忽又清晰,祠堂內,卻已變了一副模樣——

    只見酒桌上,杯盤狼藉,菜餚酒水翻了滿桌。而每一張桌子上方,都懸着好幾雙的腳。

    是那些村民——方纔還帶着僵硬笑容與新娘鬨鬧的村民們,不過轉眼,就已變成了一條條懸掛在祠堂內的屍體,擠擠挨挨的,風一吹,前後左右地輕晃撞擊,彷彿無數高高掛起風乾的肉條。

    而新娘,就站在這些肉條的下面,穿着一身喜服,冷冷地擡眼望着鏡頭,眼裏是藏不住的恨意與怨毒。

    過了片刻,她又無聲地笑了。嘴角一直咧到了耳根下面,咧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緊跟着,就見屏幕內再次翻涌起血色的馬賽克——而等這次馬賽克消失內,祠堂內,卻一個人影都沒有了。

    沒有新娘、沒有賓客,只有一桌子的酒菜和滿室的紅綢紅喜。酒菜擺得很精緻,像是等待着什麼人的光臨。

    “她倒是會玩。”蘇越心淡淡道,擡手換了個畫面,轉頭去看副本負責人,卻見他正一臉驚恐地將自己的白骨手指要在嘴巴里。

    “這畫面好驚悚啊。”這位副本負責人心有餘悸地說道,“所以我之前纔不願意裝監控。本來看着很普通的畫面,一放到屏幕裏面,就變得好恐怖啊……你看到她最後那個笑了嗎?噫,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

    蘇越心無言地望了望他那完全沒有皮膚覆蓋的左半身,又看了看他那不僅沒皮,連肉都沒有的右半身,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示威罷了。”蘇越心一邊說着,一邊漫不經心地調起面前的屏幕來,“禁制出問題,她對自己領域的操控力也加強了。”

    “只可惜現在還摸不清癥結到底在哪兒。”負責人的語氣也變得正經起來,“這個女鬼也是夠橫……魂魄明明都被分成了三份,其中一份還給拴起來了,居然還能這麼橫,我也是沒想到。”

    “生前受了那麼大委屈,橫點應該的。”蘇越心甩甩尾巴,“不過礙着我工作就不應該了。之前看她本體漂亮纔沒揍她,真當我沒法收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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