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股冷意襲來的時候,方閱正依着白河的囑咐,安靜守在姚宅的後門外。

    姚宅的後門臨近一條小巷。從巷子裏望出去,可以看到人來人往的主幹道。方閱透過這條小巷,不住朝外張望着,提放着有人靠近。

    只見巷子外,穿着孝服的村民來來往往的,整個村子都陷在一種詭異又死氣沉沉的氣氛裏。對於這種氣氛,方閱一開始是很害怕的,但這麼兩天待下來,漸漸地也就習慣了。

    袁欣曾告訴他,這個村子按難度分,算是一箇中級難度的副本。方閱還奇怪,自己一個新玩家,怎麼一進來就中級了,袁欣就寬慰他,這說明你在現實中死的時候,動靜鬧得比較大,遊戲要替你續命的話,需要改動的東西比較多。沒關係,等到下一次,就又是從低級副本開始了。

    方閱初時還慫得不行,覺得自己就是進了大佬窩的小白兔,覺得自己肯定要第一個炮灰掉了;然而現在……

    方閱的目光再次從眼前村民身上掠過。

    ——中級副本的難度,他覺得自己心裏有點數了。如果這遊戲裏的副本,都能像這個副本一樣和平且講道理的話,那他覺得自己還是能爭取一下,多活一段時間的。

    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感受到了那股冷意。

    從四面八方壓迫而來的冷意,從皮膚直透到骨子裏,伴隨着冷意而來的,是生物本能拼命響起的警鐘。方閱顫抖着擡頭,這才意識到,四周的景象,不知何時已變了一個模樣——

    原本飄着紙錢、立滿白幡的街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滿眼的紅。張燈結綵,紅燈高懸,目之所及,全是滿滿的喜慶,就連走在街上的人,都穿的十分鮮豔,男男女女,都穿着或深或淺的紅衣……

    等等。

    方閱注視着從巷口走過的人,忽然劇烈地顫抖起來。

    只見那人面部青紫腫脹,兩眼翻白,舌頭微微吐出,脖子不自然地向旁邊歪着,分明是一個死人!

    方閱只覺一股涼氣瞬間從腳底竄了上來。他下意識地想跑,兩條腿卻跟果凍似的,動也動不了,耳邊只聽一陣噠噠噠的聲音響起,細細聽了一會兒,才發現是自己的牙齒正在打架。

    這點細微的聲音,顯然不止他自己一人聽到了。

    來來往往的行人動作不約而同地一頓,然後齊齊將臉轉向了他。

    同樣青紫腫脹的面容,同樣翻白的雙眼,那些看不見瞳孔的眼睛齊刷刷地朝巷子裏望過來,明明方閱半個身體還藏在高牆後面,他卻覺得自己已經暴露無遺。

    他們朝着巷子走過來了,目光依舊盯着方閱,像是盯着一個死人,又像是盯着一塊掉到案板上的肉。

    “別、別過來……”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方閱開始竭盡全力向後退去。他以爲自己是在說話,但實際聲如蚊吶,他以爲自己是在向後退避,實際軟掉的雙腳連動一下都困難,他幾番努力,卻是讓自己向後摔了過去。

    屁股與手掌接觸到地面,冰涼的觸感與疼痛讓方閱一下子驚醒過來。他不受控制地大叫着,伸手在空中亂抓亂揮,生怕那些充滿惡意的鬼怪趁機撲上來,又想抓住些什麼,好讓自己站起來;好不容易,他右手終於抓到了一個能借力的東西,擡頭一看,卻頓時面如死灰。

    只見他手裏抓着的,是一根結成環的繩子。

    這根繩子不知從哪裏垂下來的,筆直安靜地懸在方閱的上方。然後,在方閱驚恐的目光中,逐漸向下、向下,繩環逐漸靠近了方閱的腦袋……

    “不要、不要……別過來!別過來!”望着那越逼越近的繩結,方閱終於崩潰般地喊了出來。他拼命掙扎着,想要起身逃跑,一股陰冷可怖的氣息卻強壓着他,讓他連站都站不起來。

    ——就在此時,他聽到了一聲貓叫。

    很淒厲、很嘹亮的一聲貓叫,從姚家院子裏面傳出來的,聲音裏像是帶着怒氣,說是嚎叫也不爲過。

    緊接着,他就感到一切都消失了。

    那種陰冷可怖的氣息也好、步步逼近的繩環也好、不懷好意靠近他的死人臉也好……統統都消失了。

    他粗喘着爬起來,瞪大眼睛向巷子外望去,卻發現外面的景象又不一樣了。

    紙錢、白幡、穿着孝服的村民……一切都和之前一模一樣。

    剛剛發生的一切,彷彿就是一場幻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閱懵了。

    就在此時,他聽到旁邊的姚家後門內

    傳來一聲古怪聲響,嚇得他又是一跳——緊跟着,就見那扇古樸的小門打開了一條縫,黃毛偷偷摸摸地從裏面鑽了出來。

    “怎麼就你一個?”方閱立刻道,“東西到手了嗎?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黃毛神情古怪地看着他,將右手從背後拿出來——那裏面抓着一大片布料。

    方閱愣了一下,問道:“這是什麼?”

    “屍體衣服的布料。”黃毛答道。

    方閱:“?那屍體呢?”

    “不見了,不知道。”黃毛老實道。

    方閱:“??怎麼會不見了?你們在裏面是遇到了什麼啊?”

    黃毛:“遇到了好多鬼。”

    方閱:“???所以鬼呢?”

    黃毛繼續老實:“不見了,不知道。”

    方閱:“……”

    他目光越過黃毛,急急朝院子裏望了一眼,又問道:“白河呢?他怎麼沒和你一起出來?”

    黃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老實的語氣裏帶着滿滿的困惑。

    他說:“不見了,不知道。”

    另一邊。

    白河低頭看看抓在自己手裏的東西,又擡頭看看周圍,眼神中的困惑不輸黃毛。

    光看佈置,他會覺得自己還在姚家的靈堂裏,但細細觀察,他又覺着和自己方纔所在的空間不太一樣。

    他原本所在的姚家靈堂內,白事的氣息很純粹。然而這個地方——既掛紅綢,又掛素幃,既貼喜字,又貼祭幛,遺像的周圍圍着的不是黑紗和松柏花卉,而是一圈喜氣洋洋的紅花……

    這感覺也太混亂了。混亂又撕裂。

    “這裏到底是……”白河蹙了蹙眉,忍不住開了口,目光不由自主地旁邊望了過去。他目光的盡頭,一隻黑貓軟趴趴地趴在地上,細長的尾巴搖來搖去,尾巴上還有一隻小手五指舒張。

    “你……理解爲另一個空間就好了。那個叫什麼……平行空間。”關於這個副本的設置,蘇越心不能透露得太多,但對方問都問了,一味裝死也不太好,便模棱兩可地糊弄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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