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其葉蓁蓁 >第 69 章 第69章
    謝蓁自己穿戴好衣衫,便仍如昨日一般坐在牀上任由春風春雨爲她梳理髮髻。

    徐述已經從牀上匆忙起來去見青山了。

    一夜荒唐,她到現在還有些沒緩過來,周身都有些酸脹,春雨替她按捏了幾下,才覺松乏了一二。

    “夫人,您要不再睡會兒吧?”

    在京裏時,自家夫人每日就起得晚,來了涼州,更沒了侯夫人那裏需要點卯應付,大人也寵着夫人,睡到再晚也沒人會說什麼了。

    但謝蓁還是搖了搖頭,睡久了反而不適,而且還要替他收拾東西。

    昨晚兩人在牀上廝磨,他便說了要去周圍幾州借糧,這兩日便走。

    她初聽自然不捨,只是涼州眼下這境況,他必須要跑這一趟的,大局當前,兒女情長什麼的還是要先擱一擱。

    府裏實在沒什麼好東西可帶的,她手上雖有錢,可是涼州現在能買到的東西太少了,收拾來收拾去,也只勉強做了些乾糧給他路上充飢。

    京裏局勢瞬息萬變,傳到涼州也已經隔了許久,但徐述還是急忙趕去見青山。

    書房裏,青山看了看一旁矗立着的年輕人,從進府到現在,這人什麼都不說,非要等大人來,虧得他們還認識多年呢,也不知是什麼天大的事情。

    徐述推門進來時,先入眼的不是空曠的書房,而是穿着一身黑衣直直立着的人。

    “屬下青雲見過大人。”

    青雲跪了下來,一臉恭敬。

    徐述揮了揮手讓他起來,心裏有了些許預感。

    青雲跟他多年,平素並不輕易露面。此次突然來了涼州,想來必定事關重大。

    “屬下有要事向大人稟告。”

    他淡淡看了看青山,意思是希望他出去。

    徐述曉得他一貫的性子,便也拿眼看了看青山。

    青山本來就沒想聽,這傢伙和他與青水原就不是一夥人,做的事也隱祕。只是今天突然來了,叫他有些心慌。

    屋裏只剩下兩人,青雲又一次細細打量了周圍環境,沒發現什麼問題,這才站定在書桌前。

    “主子,南宮裏那位最近有了動靜。”

    他聲音低沉,但還是一字一字入了徐述的耳朵。

    “朝中有人向聖人諫言,那位年紀已長,不管如何處置,總在南宮裏不妥。”

    “聖人初聽了沒有反應,但我們的人探到沒幾天他就去了趟南宮,雖沒有進去,但在門外徘徊了許久。”

    “當天夜裏,聖人又去了塵封已久的長春宮。”

    長春宮是中宮皇后的居所,已經空置了許多年。

    青雲一板一眼說完,卻見面前的人似乎毫無波動。

    “沒有了嗎?”

    徐述把玩着袖口的刺繡,是一截生動的翠竹。

    這是她親手做的衣裳。

    青雲回過神來,“有,聖人已下詔令,封南宮裏那位皇孫爲思危侯,將他從南宮裏放了出來,還命福王妃爲他擇妻。”

    徐述突然將目光轉向遠方,語氣冷淡,“思危侯,思何危?”

    青雲搖了搖頭,“小的不知,聖人沒有召見他,但朝中已然一片鼎沸。”

    這是無法避免的,思危侯名慎,姓朱,是裴太子朱琮僅剩的血脈。

    朱琮二十多年前謀逆,還未開始便被揭發,未待君父制裁,他直接一死了之。約莫想通過自殺減輕罪孽,爲求聖人輕懲中宮裴皇后和東宮上下,但還是無濟於事。

    裴皇后聞兒子身死,大悲之下嘔血暴亡。東宮太子妃林氏及朱琮的嫡長子早早被下獄,孩子年幼禁不住天牢艱苦,沒幾日便夭折了。

    林妃在獄中大病一場,本想隨丈夫兒子同去了,卻被診出身孕。

    最後在皇太后的力保下去了荒廢的南宮,將孩子生下,那孩子就是朱慎。

    只是丈夫長子還有孃家人都沒了,林妃怎麼可能還活得下去,她甚至也不想將肚中的孩子帶到人世受苦,偏偏那孩子堅韌,硬是生了下來。

    孩子一天天健壯長大,林妃卻一日日凋零,最終在朱慎六歲的時候逝世。

    世家出身的淑女,曾經的太子妃,死後不過一副薄棺,扔去亂葬崗中,只留下一個孤苦伶仃的孩子苟活人世。

    林妃死後的南宮徹底被人遺忘,皇太后早已年邁,前兩年便去了,所有人似乎都忘了南宮裏有位戴罪的皇孫。

    直到現在,到了不得不立儲的時候,有心人再提皇孫。

    一來是爲了提醒聖上,曾有一位謀逆的太子多麼讓人不省心,給朝堂社稷帶來多大的動盪,皇帝該趁他還康健的時候,立一位合適的皇儲了。二來,也是爲了再絕後患,當年的皇帝陛下盛怒之下是要將裴太子及東宮上下一個不留的,最終是因爲養母裴太后長跪太廟不起,才堪堪保住了朱慎。

    但這並不是皇帝心甘情願的,有心的朝臣思忖着,這麼些年都過去了,皇帝從來不理會這位皇孫,想來也還是恨着當年的朱琮。那麼他們稍微提一提,皇帝也該動動手吧。

    果然沒讓人失望,思危侯,多麼諷刺的封號。

    這大概就是這位皇孫最終的歸宿了,日日反思他父親的過錯,如履薄冰、謹慎地活着,皇位與他永無干系。

    徐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眺望遠方,“你回去吧,從今而後,對他加強看顧,想他死的人不少。”

    朱慎是他的表哥,從未見過面的表哥。

    林妃是他的姨母,從未見過面的姨母。

    他的人生在一開始,就因爲這些沒有見過面的人而不同於常人。他身上牽掛着林氏滿門的性命,裴太子到底有沒有謀逆,如今已經無從查證。

    但母親的清名,還有她泉下的安寧,卻總是在午夜夢迴時,驚襲着他。

    夢裏的母親如同活着時,總是輕柔又堅定地告訴他:“林家不可能反,太子殿下不可能反。”

    他從來不是一個人在活着。

    離開涼州時,徐述帶了青水和衙門的幾個捕快,而隨他同來的那些兵卒被扔到了兵所。

    那些人欠收拾,而張恪恰好會收拾。

    高厚的城牆上,張恪看着徐述一行人越來越遠,最後只剩下一個小點。

    “老大,徐大人真能帶回糧食?”

    一位百夫長又一次忍不住了,只是這次語氣客氣了許多,不再喚徐述小白臉。

    “我也不知,但願吧。”

    張恪往下走,頓了頓又說:“加強知州府附近的防衛,防着有心人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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