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大量被拒絕的貧民沒有離開，他們中很大一部分圍在天空之歌的領地外，形成環繞一圈的貧困帶，他們又窮又餓，衣不附體，非常羨慕裏面的生活。”
“因此我們偶爾也會給一點援助，但不知道從那一天起，一切都變了。”
“最開始是我們組織內部的負責人，他們偶然發現只要有一點食物，讓那些貧困者幹什麼都願意，於是他就用一塊麪包把他日常負責的體力勞動交給一個窮人。”
“而他每日的報酬相當於九塊麪包，很快他就發現有利可圖，他用九塊麪包僱傭了九個窮人，做了九倍工作，獲得了八十一塊麪包。”
“等到我們發現的時候，這件事情已經成爲了一個規模，有無數人蔘與其中，報酬降到了半塊麪包也依然有人搶着幹。”
“而那些既得利益者們，什麼都不用做，卻擁有鉅額收入，每天都有窮人的妻子女兒陪他們睡覺，有窮人服侍他們的一切生活起居，就和帝國裏的那些貴族，家族裏的我們，沒有兩樣。”
“我憤怒地處置了他們，可卻只換來了更多人的仇恨，因爲我使他們失去了唯一的食物來源，以及組織好不容易好轉的一部分工作再次陷入癱瘓。”
“由於惡化的經濟，內部的矛盾開始急劇增加，以前安寧的空中之歌開始出現偷竊、搶劫以及更惡性的事件，幹部們時常大吵，再也沒有和諧的氛圍。”
“我不得以組建了一個特務組織，用家族裏那一套辦法來強制管理組織。”
“剛開始效果良好，可是，隨着我在家族裏鬥爭逐漸失利，我的經濟進一步下滑，組織的情況也越加惡化，組織產生的利潤遠不足以支持它的運轉，矛盾越加四起，我不得不更加強化和依靠特務組織。”
“於是有一天，我忽然發現，這個我和夏試圖建立的理想之國，已經變成了一個特務橫行的森嚴國度，這裏每一個人說話都小心翼翼，每一個人走路都低眉順眼，我的名字在這個國家裏成爲了禁令，所有的正常工作中，連‘落’字都不允許出現，要改成降，放，或其它什麼字眼。‘夏天’變成了‘熱天’，‘霜’變成了‘寒霧’。”
“還有很多很多，這裏已經變成一個處處充滿禁忌的恐怖之城。”
“可即便這樣，人們仍不願意離去，罪惡也沒有被消滅，城內的人利用食物去環貧困帶享受高人一等的生活，妓女、小偷、惡棍、甚至黑幫在這種情況下紛紛誕生，就和帝國裏一模一樣。”
“空中之歌在這個時候已經完全變質了，但我和夏仍然不願意放棄，試圖將它糾正回來，但成效甚微，由於我們的行爲不被人理解，我們甚至被謠傳爲瘋子，魔女，毀滅世界的死亡女神等。”
“當時我們和僅存的幹部們召開了最後一次會議，我們一致認爲是缺少金錢才導致組織變成了這個樣子。”
“於是，我和夏回到各自的家族，不顧一切的攫取利益，使組織暫時好轉了一點，但也給組織帶來了滅頂之災。”
“由於做得太過火，我們的事情很快在家族中敗露了，我們兩人在家族中迅速失勢，我被要求嫁給一個白癡，而不是之前的招婿入贅，夏則要送給那個被你殺掉的成公子，用於聯絡和成長老的關係。”
“就像一片白雪覆蓋的土地，當雪化之後，地面反而更加泥濘骯髒了。”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在想，到底是爲什麼導致我們的失敗。”
“曾經我以爲找到了答案，那就是我根本不懂內政，不懂運營盈利，只會玩弄權術。”
“直到來到你這裏之後，我才明白，我真正缺少的是一顆純淨的心，一顆不被帝國污染的靈魂。”
“我從小在家族待到大，我父親曾經把我當接班人培養，我通曉帝國的一切，熟知所有的政治手段，擅長使用陰謀策略攻擊政敵或保護自己，深諳組建和運轉特務部門，習慣利用特權維護自己的權威。”
“我的潛意識裏，特權、利益、陰謀，已經是本能的行爲，我早已是個不乾淨的人，卻妄想建立一片乾淨的土地，這是不可能的。”
“只有你，林文，我不知道你怎麼保持純潔的，怎麼在這個帝國不受任何污染還能升任郡長的，但我能看到，你的靈魂如同水晶一般毫無雜質。”
“只有你，才能完成這一切夢想中的夢想，可笑的是，我以前竟把你當成傻子，但我現在知道了，我纔是傻的那一個。”
“所以，只要是你，不論要求什麼都可以，我都會聽你的，因爲我已經不可信，連我自己也不相信。”
“所以，千萬不要認爲我能代替臥龍趙明公，他是真正的天才，我在家族裏都沒有見過這麼優秀的人物，我有時候甚至很嫉妒你，如果當年有他，我和夏的組織也許不會崩潰得那麼快。”
“如果讓我接手內政，我會遵守你的命令，但我得提醒你，這隻會讓長山郡變成下一個天空之歌。”
“甚至現在我擁有的權力都太大了，當克格勃開始工作後，前後還不到半個月，所有人望向我的目光又變了，又開始變得小心翼翼，你身邊的人也開始討好我，恭維我，疏遠我，甚至憎恨我，遠甚於被誤會成你的情婦的時候。”
“我很害怕，我會把我習慣的作風帶來這個新的家裏，把它變成我原來的那個家。”
“我此生，只希望能在人間看到一片淨土，因爲只有在那裏，我的心靈才能獲得安寧，才能不被父親的噩夢所折磨。”
“你能明白？林文君。”
林文笑了。
即便他對政治完全不感興趣，但爲了應付考試，他還是背過那些在這裏絕對不可能學到的知識。
毫無疑問，這是個帝國版的空想社會烏托邦，是絕對會失敗的模版，除非它擁有無限的外部輸入利益來維繫。
至於秦落霜本人，就是背叛階級的個人。
她的憂慮，其實非常簡單。
她太習慣用帝國的思路思考一切問題了，這些用在外部很正確，因爲帝國本來就是那個樣子的，但用於長山郡內部，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因爲長山郡有他，這個帝國最不一樣的郡長。
所以長山郡，根本不是帝國的領土，而是他的首善之地，所有平民寒士的應許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