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

    秦落霜把桌上一個小物件扔到林文頭上:“你去死好嗎?”

    林文也覺得和物理世界的凡人討論御劍飛行太不適合,完全是夏蟲語冰,對牛彈琴,便轉而說道:“你還記得我們的理想目標嗎?”

    秦落霜點點頭:“把長山郡建立成一個公平、美好的新世界,讓它成爲照進帝國裏的一束光。”

    林文笑道:“這個新世界,現在很缺錢,糧食也不是很足,難民和工人待遇很低,生產力不足,沒有琳琅滿目的商品,沒有豐富多彩的文化娛樂,而且也不是很公平,特權和優先依然無處不在。”

    “它的問題還有很多,但我現在最想做的,就是保證勞動的價值。既勞動者完全獲得與他的勞動等值的報酬。”

    秦落霜搞過類似的組織,對這樣的理論和想法早有認知,她直接指出了最關鍵之處:

    “價值怎麼衡量?怎麼知道是與付出是等值的?誰來定?”

    林文答道:“我。”

    秦落霜神色裏隱隱有些失望,她原來是期望聽到一個能完全解開她心中困惑答案的。

    “你能保證公平嗎?”

    “能。”

    秦落霜垂下眼簾,眸子裏的神色有些黯淡。

    顯然,她並不相信。

    林文笑道:“這個定價權,若交由資本家來定,那自然是越低越好,這就是資產介級法權。若交由工人來定,那自然越高越好,工作就辦不下去。”

    “共同協商也很難,誰強勢,價格就向誰的方向走,稱不上公平。”

    “這個時候,就必須要有一個絕對公平的第三方,我只用問一下仙人……咳咳,認真思考一下,就能找到一個標準答案。”

    秦落霜不願意再討論這個命題了,轉而問道:“這和我們打江口、山城有什麼關係?”

    林文道:“我說過了,郡裏沒錢了,造炮彈的難民環境惡劣,爲我賣命的人受到我的剝削,讓我產生……這個負罪感。所以我不能容忍,略微提高了一點他們的待遇。”

    “雖然只是一點點,但由於人數衆多,使得郡裏增加了巨大的財務壓力。”

    秦落霜問道:“於是你就把主意打到了石州身上?”

    林文笑道:“沒錯,我們與石州的戰爭不是帝國允許的嗎?既然允許戰爭,那麼伴隨戰爭的掠奪肯定也允許啦!這不就相當於向我發放了公開劫掠許可證嗎?”

    昏黃的燈光下,林文笑得很開心,很像正義的使者。

    “哈哈,這將會是帝國最後悔的事情,我會讓他們見識到我海賊王的實力!”

    “海賊王,我當定啦!”

    秦落霜無視了他後面的話,這傢伙總是開一些只有他自己懂的玩笑,無視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說,你想打進大城市,用軍隊洗劫整座城市的財產是嗎?”

    林文糾正了她的話:“是洗劫權貴老爺的財產,一會傳達命令的時候,一定要說清楚,一定要約束部隊,不然我就完蛋了。”

    直到這個時候,秦落霜才弄明白林文戰略的意圖。

    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樣爲了將來在談判桌上獲得利益,僅僅只是爲了打劫而已。

    “你,你這真是……”

    秦落霜不知道該怎麼說,她感覺非常糟糕,她推斷了半天,各種戰略分析,結果分析到狗身上去了。

    林文笑着說:“有我在,我們肯定能贏的,放心好了。”

    秦落霜捂住臉,很想把她從小到大學習的所有“帝國精英”才能掌握的知識塞進他嘴裏,餵給他喫。

    “你爲什麼會這麼有自信?就算是帝國最偉大的將軍,也不敢保證他每場戰鬥必勝。”

    林文又開始搬運了。

    “這叫在戰略上藐視敵人,在戰術上重視敵人。”

    秦落霜隔着手指縫看着他:“你換人了嗎?”

    “啊?”

    “我怎麼感覺你好像不是一個人?你身體裏好像住着很多靈魂,有的猥瑣,有的呆笨,有的荒謬,但有的卻透露出難以置信的智慧,難以想象的氣魄,或者難以理解的力量。”

    林文笑道:“我當然不是一個人戰鬥……我不是還有你,還有這許多人嗎?”

    秦落霜長嘆了一口氣。

    “好吧,我會盡力的,但我要提醒你,即便真的成功了,我們也會得罪非常多的人。”

    “帝國不會永遠在戰爭狀態下,一旦戰爭結束,他們會致力於攻擊你,打倒你,抹黑你,然後從談判桌上,拿到在戰場拿不到的利益。”

    林文淡淡地說:“除非我死了,否則他們別想從我身上拿走一根毛。”

    秦落霜看着他,滿眼都是倒映的燈光,掩蓋着難以分辨的情感。

    過了片刻,她輕聲說:“你如果不在了,長山郡會立刻崩塌。”

    聽到這話,林文得意的笑了。

    “小霜霜,你太小看我了。”

    秦落霜耳朵尖有些發紅,她一時不能確定林文是不是又進入忽悠模式了。

    林文站起身來,似乎想找什麼東西,但沒找到,只好從行軍牀邊拿了個摺疊衣架,指着她,用雄厚的嗓聲說道。

    “秦落霜,朕現在封你爲太子,待朕百年之後,你就繼承大統,一統江山,朕的後宮,也交給你……”

    秦落霜氣得一把奪過衣架,扔了回去:“你去死啊!”

    林文笑道:“我就喜歡你說這話。”

    “你,你……不要亂搞了,不要拿這種話來開玩笑好嗎?”

    “我沒有開玩笑。”

    林文臉上依然掛着笑容,但語氣卻很認真。

    “任何一個成熟的政治體制,都會有後備人選的,對吧?否則要是首領被斬首了,整個體制不就大亂了?”

    “是,確實有,但……”

    林文笑道:“所以嘛,你必須要做我的備胎……後備,帝國的局勢這麼危險,誰也不能保證平安無虞,萬一我走到絕境了,還有一個人能繼續我們的理想,這多好?”

    秦落霜沉默了一陣,低聲說:“這在法理上沒有依據……我很難續任郡長。”

    林文笑道:“把副郡長扶正而已,操作上不是很難。”

    秦落霜輕聲說:“以我們現在得罪的人來說,阻力非常大,就算有皇權支持……”

    林文笑道:“我得罪的人,和你有什麼關係?”

    秦落霜愣住了,她忽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林文笑得很開心,但在秦落霜眼裏,他就像老謀深算的刺客,終於圖窮匕見。

    “我已經問過了,除非有太多人反對,否則把副郡長扶正是最常見的操作。皇帝也會支持你的,節度權不收,三權都沒有理由收回來。因此,你只用再謀取一部分人的支持就可以了。”

    “而這對你來說,再簡單不過了。我得罪誰,你交好誰,我得罪得越狠,他們就越想讓你上位。”

    “到了那個時候,長山郡還是長山郡,只不過林郡長換成了秦郡長,你就是二代目了。”

    林文向她眨了眨眼。

    “可要多加油哦,不能輸給一代目太多哦。”

    ——

    回到自己的帳篷裏,秦落霜一整晚都沒有睡好覺。

    腦海裏亂得很,心裏也很亂,平日敏銳的思維像鈍了的刀鋒,即將與石州打仗的事情已經完全忘在腦後了。

    她忽然生出一種非常大的迷茫感,對未來的何去何從,有一種恐懼。

    直到天亮,部隊收營出發,秦落霜才頂着兩個大黑眼圈出來。

    火紅的朝陽從羣山中升起,光華萬千,世界彷彿從沉眠中復甦。

    秦落霜盯着燦爛的朝霞,感覺心胸也開闊起來,抑鬱之氣吐出來不少。

    她想到:“我不必如此惶恐,林不會有事的,我會竭力保護他,直到他與夏結婚,直到他們生出可愛的小寶寶,直到那小傢伙一天天長大,喊我一聲秦阿姨……”

    “如果他真的有事,我就接替他成爲郡長,竭力完成我們未竟的理想事業,又有什麼好擔憂的呢?”

    “這不也是我們所夢想的嗎?往昔所見的悲慘,再也不要重現,往昔所有的遺憾,再也不要再有,往昔所有的失敗,再也不要重蹈,迎接我們的,必然是一個又一個勝利。人世間所有的悽慘悲痛,都將在我們這裏得到淨化。”

    思緒中的死結打開,整個人就像昇華了一般,琉璃般的陽光穿透了身體,讓她忍不住想擁抱這新的天地。

    啪!

    她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讓秦落霜從幻覺中驚醒。

    她轉過頭來,看見是林文。

    他依然是那副隨意的笑容。

    “你這是在幹嘛?想男人了?”

    秦落霜一把拍開他的手,怒道:“你纔想男人了。”

    林文笑道:“別生氣,這是很正常的事嘛,天道循環,自然之理,人之本性,除非成就大羅,證道聖人,否則很難擺脫……呃,我是說,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找到一個最適合的男人。”

    秦落霜冷淡地說:“免了,有人幫我找。”

    林文撓撓頭:“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哦,我極少會在無關的地方消耗元……我的資源。”

    秦落霜卻已經背對他走開了,她招來參謀和指揮官,開始安排行軍事宜。

    林文稍稍有點遺憾。

    他正準備使用存了好久的“神女七夕水”,沒想到這丫頭竟然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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