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條斯理的扒開一個橘子,挑出最好看的一瓣,塞進兒子嘴裏,這纔不疾不徐的說道:“說了多少次,我已經搬出來了,既然已經自立門戶,就沒有什麼‘大少爺’的說法了。”
說完,見兒子把橘絡全都吐了出來,褚遂良一瞪眼,“都是好東西,不許再糟蹋了!”
兒子嘴一撇,似乎是要哭。
褚遂良連忙服軟,抱着兒子哄了半天,再喂橘子的時候,特意把上邊白色的橘絡,全都清理的乾乾淨淨。
中年胖子手足無措的站在旁邊,好幾次欲言又止。
最後,他實在是被逼得沒辦法了。
“大少爺,這麼多人說沒就沒了,萬一老爺怪罪起來,老奴擔待不起啊!”
褚遂良嗤嗤一笑,“老東西手底下的人,死得越多越好,若他怪罪你,你直接來我府上,接着當管家不就成了?”
中年胖子雖然早就知道,這對父子之間的矛盾,卻也不禁被褚遂良的話嚇了一跳。
玩借刀殺人,玩到自己老子頭上,還第一次見到!
“萬一被人抓住活口,拷問出身份來,陛下豈能善罷甘休?那可是即將出兵的統軍大將!”
褚遂良把半個橘子遞給兒子玩,慢吞吞的轉過身來,給了管家一個陰霾般的眼神。
管家被他這一眼看的,渾身冰涼。
“你當管家,當了將近三十年,該見的世面也都見過了,爲何還是如此愚蠢?”
管家低着頭不敢說話。
褚遂良自顧自的說道:“柳白那廝,雖處處與我作對,但不得不承認,他的手段,比僕射大人都要高明得多,有些時候,不付出點代價,是不可能引蛇出洞的...”
說着,他笑了笑,低頭拍了拍兒子的胖臉。
眼中的陰霾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慈愛。
“甫兒,累了嗎?”
褚彥甫奶聲奶氣的說道:“累了,爹爹咱們回家吧!”
“好!”
褚遂良沒有再繼續理會管家,牽着兒子的手,施施然往自己家走去。
......
戰事即國事!
領軍出征的儀式不能少。
李二和滿朝文武都沒把盧氏放在眼中,但還是舉行了登臺拜將的典禮。
長安城中,萬民空巷,甚至比程咬金出征遼東之時,還熱鬧上幾分。
高句麗的名字,對於大部分百姓而言,還是比較陌生的。
只有一些上了歲數的老人,才知道當年楊廣三徵高句麗,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那時候,長安城裏一片縞素,幾乎每一家都有戰死的人。
十四年過去了,似乎很少有人再提及往事。
相反,盧氏的大名,誰沒聽說過?
這上千年犯下的罪行,早就罄竹難書,老百姓們恨不得將世家之人,全都生吞活剝!
席君買的名字,也瞬間成了長安百姓們,最爲熱議的話題。
八千騎兵在長安城東大營之中,整裝待發。
雖然典禮結束已經有一會兒了,席君買還是沒能從激動之中,緩過勁來。
登臺拜將,就連陛下都要躬身!
他覺得,這是自己一生,第二榮耀的時候。
席君買騎在馬上,等了片刻,也不見徐振南來,八成是沒戲了。
在他旁邊,是唯一沒有穿鎧甲的監軍使。
一般情況下,由御史擔任。
官階不高,權力卻大得嚇人。
若是席君買膽敢不與他商討,隨意出兵,或者說改變行軍路線,監軍使擁有先斬後奏的權力!
監軍一職,始自西周,當時名爲五蠡司馬。
大唐雖設有司馬的官位,卻沒有所謂的‘五蠡’之說。
擔當此次監軍使的人,是魏徵的直系小弟。
從他死人臉就能看出來,又是一個油鹽不進的貨。
“不知席將軍還在等什麼?萬一誤了時辰,莫要怪本使無青!”
席君買眼中閃過一抹無奈之色。
徐振南既然來不了,那麼在和沈威的競爭之中,幾乎沒什麼戲了。
“這就出發!”
他大手一揮,身後的整整齊齊的八千騎兵,齊聲應是。
龍首原是長安城地勢最高的地方,此刻,李二正站在一座高臺上,眺望着大軍出征的方向。
臺下,在家休息了一個時辰的房玄齡,正拉着杜如晦,和終於回來‘上班’的高士廉,低聲議論着什麼。
不遠處,長孫無忌一個人孤零零站着,臉色不怎麼好看。
更遠一點,魏徵也一個人,不過他倒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看不出有什麼不自在的地方。
文武百官並沒有參加登臺拜將的典禮。
三省大佬外加長孫無忌這個尚書僕射能來,已經算是給足了席君買面子。
見李二下來,長孫無忌和魏徵在走到人堆裏。
跟着伺候的劉瑾,知道陛下一時半會不打算回宮,連忙讓人準備桌椅。
“諸位愛卿都坐吧。”
李二擺了擺手。
不知爲何,每次出征的時候,李二都顯得很興奮,恨不得一腳把統軍大將踹下馬,自己親自領着將士們打仗。
可這一次,卻是有些提不起興致來。
衆人圍着李二坐成一圈,等着他發話。
“高愛卿身體恢復得如何了?”
高士廉捂着嘴,輕輕咳嗽了幾下,道:“勞陛下掛念,老臣已經請李神醫看過了,再用幾天藥,便能痊癒。”
李二點了點頭,道:“諸位愛卿都要顧惜身體,朕的江山,可不能沒了你們。”
衆人心中好奇。
以李二的性格,可不會輕易說出如此貼心的話。
今天是受了什麼刺激?
房玄齡拱手謝過李二之後,小心翼翼的問道:“陛下,盧氏不過跳樑小醜,八千將士,足以輕易將其剿滅!”
李二象徵性的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道:“而今四大世家已不成氣候,再也不會對大唐造成任何影響,可朕擔心的,卻並非是這樁事...”
衆人面面相覷,依舊是房玄齡發問。
“敢問陛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李二的臉色很複雜。
多半是擔憂,卻隱約讓人感覺,還有幾分歡喜。
他一伸手,劉瑾立刻將一封信箋拿出來。
李二將信放在桌子上,道:“馮盎...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