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腦子再笨的人,也知道梁世龍那個老傢伙,另有圖謀!
梁世龍的資歷擺在那裏,他需要政績嗎?
就算什麼都不幹,再過個兩三年他也能進入三省。
今天這件事證明,梁世龍似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回到長安了。
柳白一邊走一邊想。
回過頭去,早已看不見梁世龍的身影了。
“讓黃巢去查一查這個梁世龍的底!”
許褚無聲的點了點頭。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來到了馬車旁邊。
柳白正要上去,忽然看見,一個年輕後生正撒腿往自己這個方向跑。
後生臉龐黝黑,身材顯得有些單薄。
不知道的人,恐怕還以爲,這是一個在某個作坊裏做工的雜役。
他穿着一襲天青色的長袍,頭髮梳成一個高高的馬尾,用同樣天青色的帶子束着。
這副打扮若是被長安城中的老百姓看見,立刻就會明白這年輕後生的身份。
大唐的風氣是開放的。
各式各樣的打扮都有人喜歡。
長安城中,甚至有不少女人學着龜茲人的裝扮,頭髮裏包上一個陶罐子,躡手躡腳的走路。
同樣,除了明黃色之外,人們對顏色的使用,也可以算百無禁忌。
唯獨一個顏色,除了書院的學生之外,幾乎沒什麼人用。那就是天青色,倒不是因爲犯忌諱。而是因爲天青色的染料,比其他顏色的染料貴了百倍不止。
普通老百姓用不起,染一件袍子的價錢,能抵得上喫半個月飯的花銷了。
而貴族們又看不上天青色,在他們的眼中,大紅大綠才最養眼。
於是天青色的長袍,幾乎成了書院學生的標誌,那不拘一格的馬尾,也代表着書院學生驕傲、不羈的性格。
柳白早就知道這個人來了,便站在馬車旁邊等着他過來。
“先...先生...”
跑了老半天,着實把馬周累得不輕。
他本來身子骨就不好,如今一折騰,黝黑的面龐上,出現了幾分不健康的暈紅。
一手扶着馬車,一手拄着膝蓋乾嘔,好像要把五臟六腑全都吐出來。
柳白皺着眉頭,道:“你這小破體格,就少折騰幾天吧,別正事還沒幹,先把自己給累死了。”
馬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讓先生見笑了,學生也實屬無奈,臨行前,兜裏實在是沒幾個銀子,上官儀那廝又不肯借,到現在學生連僱馬車的錢都湊不齊了...”
馬周是山東清河郡人,年少時就成了孤兒,家境貧寒卻喜好學習。
在鄉里的私學,當了幾天助教,因爲才學出衆,獲得了縣裏官學的推薦書,才成爲了書院的學生。
他們這些人,出身世家大族,或者乾脆就是貴族出身的人並不多。
除了像李義府那樣,祖上風光過,後來卻沒落的人之外,好像只有上官儀是正經的,官宦之後。
因此,上官儀也就成了這批人中最有錢的。
從體型就可以看出來,別人瘦的跟猴一樣,只有上官儀這個小胖子,年紀輕輕就將近二百斤。
看樣子,馬周還真是跑了不近的路程。
好在,柳白的馬車裏就有燒水用的爐子。
喝了口熱水,馬周算是活過來了。
平穩呼吸後,馬周變得有些緊張。
他顯得有些猥瑣的說道:“先生,梁世龍此人狡詐無比,跟他打交道,需要提起十二萬分的小心纔行!”
柳白看到他的德行之後,‘噗嗤’一樂。
“怎麼?你已經在他那喫過虧了?”
馬周鬱悶的說道:“剛來的時候,老傢伙就給學生,來了一個下馬威。”
柳白無良的哈哈大笑。
“喫虧是好事,梁世龍鬼心眼多了一點,但絕對不會想唐閔一樣,會害你們的性命。”
馬周恨恨的說道:“若非如此,學生豈能善罷甘休?”
柳白忽然有些憐憫梁世龍了。
跟書院的這羣小崽子爲敵,是他們最大的不幸。
這羣人,要勢力有勢力,要能力有能力,如今算是傍上了李承乾的大腿,已經成爲朝廷改革官制的急先鋒。
誰落在他的手裏,被折騰死是幸運的,沒死纔是不幸的。
萬一梁世龍有把柄,落在這羣小崽子手裏,那纔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至於河東黜治大使唐閔...
在柳白的眼中,他早就是個死人了。
眼瞅着半隻腳都踏進棺材的人,沒必要爲他浪費腦子。
“你跑過來,難道就是爲了抱怨?”
馬週一愣,旋即一拍腦門。
“差點忘了,這是李義府,李延壽、來濟聯名給先生的信!”
馬周把信封交給柳白。
柳白僅僅看了一眼,臉色立刻變得無比嚴肅。
“上車!”
他帶着馬周鑽進馬車。
吩咐許褚,慢慢向濟南城進發,柳白開始細細讀這封信。
從落款的時間上看,這封信已經寫好四天了。
柳白看完之後,閉目沉思片刻。
忽然開口道:“你看過了嗎?”
馬周趕緊放下水杯,正襟危坐道:“學生已經看過了!”
柳白沉吟片刻,道:“如此說來,魏徵已經不在封禪的隊伍之中,而是一直在遊說河東和山東一帶的門生故舊?”
“學生甚至懷疑,他如今就在濟南府!”
柳白深吸了一口氣,微微點頭。
馬周的猜測,不無道理。
之前,柳白還在納悶,按理說,泰山封禪這種純屬於精神層面的活動,該被魏徵極力反對纔是。
可魏徵不僅僅沒有阻攔,反倒興高采烈的跟着隊伍,一路跑到山東來了。
原來,他的目的,是來聯繫門生故舊!
怪不得,梁世龍顧左右而言他,說了一大堆廢話,不敢直接表達自己的目的。
來濟三人的信上,寫得已經很明白了。
幾頁紙上,滿篇都在說一件事。
在推行官制改革的進程之中,他們三人的試點在各自的家鄉,都屬於河東道。
而他們無意之中發現,河東道的幾個州府,竟然在用內庫的銀子,收購農田!
這個舉動,太耐人尋味了。
幾乎是一瞬間,柳白就猜到了魏徵他們的想法。
收回土地,重歸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