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百官像往常一樣,排場四列,一同進入宣政殿。
這才發現,太上皇早就在這裏等待了。
李二是個很守承諾的人,既然說了不管,就立刻放手。
不出意外的話,今天晉陽的封地,就會被收回來。
至於如何處理李治,就要看太上皇的心情了。
看起來,太上皇的心情還不錯。
手中端着一份奏摺,抓耳撓腮的看着,一點都沒有當年穩若泰山的樣子。
武德年間留下的老臣,只剩下大貓老貓兩三隻。
不知道他們都懷揣着什麼樣的心思,站在人羣之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今日的班首是岑文本。
早間前的黃門侍郎,終於混出頭,一躍成爲大佬級的人物。
可惜的是,他終究無法成爲真正的宰相。
趙普和王弘直這兩座大山擋在前面,任何人都無法跨越。
過了年,岑文本就五十歲了。
而趙普和王弘直,一個不到四十,另一個,才三十五。
和其他人相比,這兩位預備宰相,簡直年輕得令人髮指!
時間不用太長,只需要十年,足夠把能跟他們比肩的人物,活活熬死了!
“上朝!”
小滿尖銳的聲音響起,透着一股子不情不願的勁頭。
他最喜歡跟在太子身邊,在皇帝身邊也能忍。
唯獨在太上皇身邊,簡直度日如年!
面對一個好色的老傢伙,任何一個太監都會憋着一口老血...
李淵瞥了他一眼,哼哼一聲,對着正要行禮的文武百官,慵懶的說道:“免了。”
羣臣紛紛站好。
其實在武德年時,文武百官上朝是可以跪坐的。
不管是宣政殿還是太極殿,都預備了供百官跪坐的軟墊。
那時候上朝的位置,還要靠搶。
來早一點,能搶上四五個墊子,坐在大殿的廊柱後,皇帝看不見的地方,美美的睡上一覺。
只要位置符合身份,就足夠了。
就算宰相,也不會跟他們較真。
現在光景不同了。
文武百官別說坐了,連站都必須規規矩矩的。
斜腰懶胯,一兩個月的俸祿就沒了...
雖說朝中沒人指着那點俸祿過日子,但面上不好看。
看着整整齊齊的班列,李淵忍不住搖了搖頭。
“能把一羣狼馴成狗,還真是不容易...”
老頭子早就體悟到了當皇帝的精髓。
當一把手的,就別琢磨把所有權力都收到自己手中。
自己被折騰得夠嗆也就罷了,下邊的人還會相互攻訐,搶奪本來就不多的權力。
到頭來,活幹不好,還落一肚子埋怨。
“咳咳...朕從三更就起來看摺子,翻來翻去,爲何沒見到江南和嶺南的摺子?”
岑文本上前,道:“啓奏太上皇,按照陛下吩咐,江南的摺子一律送到太子手中,等東洲島處理完畢,再給長安回執,嶺南的摺子則是會先行送到梁王府,再轉送到東洲島!”
李淵恍然大悟。
原來李承乾即便遠在江南,依舊不能閒着。
讓李承乾練練手,倒也合情合理。
提起東洲島,老頭子心中便癢癢得厲害。
他總想去江南看一看,可惜一直沒機會。
以他現在的身體條件,來回折騰幾千裏,也不是不能承受。
“等有了機會,一定要去玩一趟!”
李淵心中想道。
他對朝政,是真的一點都不感興趣。
做生意和處理朝政,是兩個天然的極端。
就好像錢和權,在某種特定場景之下,往往是反義詞。
做生意只認銀子,而處理朝政,光看銀子的話,就會釀成大禍!
本來就翻了一早上奏摺的李淵,乾脆把所有奏摺全都推到一邊。
“諸位臣工可有什麼趣事,跟朕講一講?”
自從貞觀七年,高士廉致仕之後,吏部尚書的位置就一直空缺。
現在擔任吏部侍郎的,是十八學士之一的蘇勖,同時,他也是南昌公主駙馬,李淵的女婿。
“啓奏太上皇,經吏部考評,今年共有七十三位地方官員,考評爲上上,三省一直認爲,可以予以升遷!”
李二對官位升遷的要求極其苛刻。
上一個升官的,還不知是哪輩子的事情。
不趁着太上皇掌權,好好提拔些人才,那就太蠢了。
李淵招了招手,小滿把名單遞上來。
翻看片刻,李淵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
一個認識都沒有...
終於,他發現了一個熟悉的名字,瞬間喜上眉梢!
“這個許敬宗,在倭國立下了功績?”
蘇勖躬身道:“回稟太上皇,許舍人乃是倭國使者團的最高掌權人,曾憑藉一己之力,成功說服多次叛亂敵將,以我大唐律法,可認定爲戰功!”
李淵頗爲高興。
有認識的人就好,至少證明,他還沒有完全被時代所拋棄。
“那就由吏部和兵部,共同研討許敬宗的戰功,有爵賞爵,有官賞官!”
下邊的人一陣激動。
這句話,無異於傳達給他們一個強烈的信號!
太上皇,打算撕開皇帝封閉了多年的口子!
爵位!
一時之間,報功的摺子,如同雪花般飛過來。
李淵看着滿桌的報功摺子,笑得見牙不見眼。
他最喜歡的,就是給人加官進爵。
武德年的時候他就這麼幹。
當年造反之時,什麼力氣都沒出,就出了點銀子的老傢伙們,都被封爲國公國侯。
以至於到了貞觀一朝,李二覺得爵位太廉價,一口氣收回來二十一位國公爵位。
於是,一位位嶄新的男爵、伯爵出爐了。
熱鬧了好一陣,李淵才臉一板,道:“帶人犯!”
滿大殿的喜氣,瞬間被衝得乾乾淨淨!
太上皇這是要幹什麼?
先給個甜棗,再打一巴掌?
嘩嘩——
鎖鏈聲由遠及近。
一個十二三歲的半大孩子,失魂落魄的走到大殿上。
正是李治!
在他身後,跟着被髮跣足的晉王府長史張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