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一把汗,放下鏟子,擡頭看了一眼掛在天上的半個月亮,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
“也不知,現在究竟談得怎麼樣了...”
賀蘭楚石跟在他身邊,小心翼翼的說道:“殿下,地上髒,您去上邊坐吧,這裏有末將就足夠了。”
從‘戰場’的情況,就可以看出陌刀營的強悍之處。
八千人的敵軍,被屠戮得只剩下兩千餘,其中一大半是被弩箭射死的,真正死在陌刀營手裏的,只有一千七百多人。
不過,被弩箭射死的,起碼還‘好看’一些。
可是被陌刀營砍死的,連一句完整的屍首都沒有!
最輕的,那都是一分兩半。
更多的屍首,早已碎成一塊一塊的,加上人馬的踩踏,殘肢斷臂,站在地面上,鏟都鏟不下來!
正巧給了李承乾一個合適的藉口,不必去那座小院子煎熬。
賀蘭楚石猶豫了片刻,說道:“殿下,末將以爲,您該去聽一聽,畢竟關乎您未來的大事...”
身爲太子身邊的侍衛頭子,沒有人比賀蘭楚石更加希望,太子登基了。
說白了,他這個東宮侍衛頭子,就是個虛頭銜。
明面上手裏掌握着上萬人的太子六率,在東宮,固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可是,太子六率的人,敢輕易踏出東宮一步嗎?
即便他自己,想要離開東宮,甚至比皇帝出宮還難上幾分!
若是被朝中的言官發現,幾個月都別想過好日子!
李承乾當了皇帝就不同了,賀蘭楚石完全可以脫離太子六率的範疇,若是去了長安北大營,最少都是四品的中郎將!
熬上幾年資歷,當個十二衛大將軍,也不是不行!
李承乾卻是搖了搖頭,道:“去那裏做什麼?本來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我過去也無非是找頓罵而已。”
賀蘭楚石神情一肅!
板上釘釘?
這是什麼意思?
難不成,陛下早就已經打算退位,把太子扶上馬了?
李承乾一眼就看出賀蘭楚石的心思,淡淡的說道:“不該問不要問,但是,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訴你,長安北大營你是肯定去不了的,東宮千牛的身份敏感,你至少要去西域磨礪上五六年才能回來!”
賀蘭楚石聞言不僅僅沒有失落,反而大喜過望!
去西域,要遠比在長安北大營日日練兵,前途光明得多!
因爲西域有着所有將門子弟,夢寐以求的功勳!
這時候,賀蘭楚石目光一凝,突然擋在李承乾身前!
二十幾個年輕人,正小心翼翼的往李承乾這邊湊。
“來人止步!”
賀蘭楚石厲喝一聲,將長刀拔出兩寸。
那些年輕人趕緊站住腳步,神色顯得有些畏懼,又有些興奮。
這些人全部都是朝中的二代子弟,其中更有幾人,是皇族子弟!
用屁股想都知道,他們從父輩那裏得知,太子今天極有可能會潛龍出淵,特意跑到這裏套近乎來了。
李承乾當然也清清楚楚,他看都沒看這些人,只是揮了揮手,讓賀蘭楚石把他們打發調。
什麼東西?!
岑文叔的兒子岑長倩,是這羣人之中身份最高的。
眼瞅着賀蘭楚石拔出刀子,就要上來趕人,他一咬牙,顧不得滿地血污,匍匐下來,高聲道:“我等聞得太子正值用人之際,特來效忠,願太子接納!”
賀蘭楚石有些動怒,現在這種時候,太子就該愛惜羽毛,不能讓任何人看出,有絲毫的急迫之心。
這羣人的做派,豈不是把太子往火坑裏推?!
“放肆!”
賀蘭楚石大喝一聲,‘嗆啷啷’長刀出鞘!
岑長倩爲首的二代子弟們,趕緊爬起來玩命的逃竄。
看着他們跑遠,賀蘭楚石收起長刀,氣哼哼的說道:“一羣沒用的東西,只知道阿諛奉承!”
李承乾微微一笑,道:“他們也並非全都是無能之輩,那個岑長倩的才學就不一般,當年弘文館還在的時候,他年年拔得頭籌,就算進入書院,也是學生領袖一般的人物。”
“那殿下的意思是...”
李承乾搖了搖頭,道:“不必理會他們,一個岑長倩做不了什麼,我手裏的人才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
他再次擡頭,看向天空之中的半輪明月。
“算算時辰也差不多了,走,隨我去見父皇!”
...
小院子裏,氣氛顯得有些緊張。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柳白和長孫無忌的態度,都是在逼宮!
李二的臉,依舊拉得老長。
後邊的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引來陛下的不滿。
魏徵看了看左邊,又看了看右邊,臉上帶着幾分笑意。
誰都知道,這種情況下,沉默纔是最好的解釋方式。
說話,反而會起到相反的效果,讓皇帝認爲,他們是在逼着皇帝退位!
只需要讓皇帝看到他們的態度,就足夠了。
無論是李二,還是柳白,亦或是長孫無忌和其他人,缺的只是一個理由。
讓皇帝心甘情願退居二線,讓李承乾順利登基的理由!
說白了,就是個功勞!
可是,誰都不知道,這份功勞究竟該從何而來。
從長孫無忌一到,李二的目光,就沒有從他身上離開。
沉默許久之後,李二這才幽幽的說道:“你真的想把那件功勞,安插在承乾身上?”
直到現在,李二終於明白,爲什麼長孫無忌回來之後,就一直對他避而不見。
黃金之國的事情,早已不是祕密,長孫無忌依舊對他三緘其口!
原來,他的目的,是想把黃金之國的功勞,放在李承乾身上,好給太子登基,一個順理成章的理由!
拿下一片,面積不亞於大唐帝國的土地,如此功勞,難道還當不成皇帝?!
長孫無忌忽然起身,跪倒在李二腳下。
“罪臣奉太子之命,爲我大唐開疆拓土,而今功成而歸,請陛下,論功行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