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哲口中噴出鮮血來，他瞪大着眼睛，死死地看着葉塵心，那個他恨極的男人。
他手中長刀一鬆，“哐當”一聲，墜落而下。身子也跟着軟了下去，雙膝跪倒在地，隨即“撲通”一聲，倒在了他的腳下。
地上滲出了一灘血跡，葉塵心看着腳下失去了生機的皇帝，眼中的猩紅緩緩消退。項哲的死，終於讓他內心深處的那股炙熱的毒火，漸漸消退了下去。
周圍，突然喊殺聲四起！葉塵心看到，皇宮之中，四處燃起了大火，身着燕國軍服的叛軍，如潮水般涌進了皇宮，瘋狂殺戮。
他彷彿能聽到，此刻的邑京城內、楚皇宮內，到處響起一陣陣的哀嚎之聲。在這場災難之中，沒有人能置身事外，無論男女老少！
而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化身成死神，打開了地獄之門，放出了裏面被封印的惡鬼。
他，是罪魁禍首！
聖禮臺下，已經形成了包圍圈！慕容白帶着衆燕國將士，漸漸圍了上來。他，已經無處可逃了！
慕容霜目睹着眼前的這一切，突然明白了！她明白爲什麼，總感覺有一雙手，在推着她前進，推着成爲那一個引爆朝廷矛盾的炸藥桶。
原來這一切，都是自己的父親，在暗中謀劃和推波助瀾。她的心，突然像被針紮了一下，痛不可當！
她看到，葉塵心握着她的手，在隱隱發着抖。這一刻，他又是何等的心酸與難受？
葉塵心顫抖着一雙眸子，站在聖禮臺上，遠望着周圍的一切，眼前的慘像，如人間地獄。
邑京城毀了！楚王朝毀了！而亂世，也將要開始了！
他生於亂世，經他之手，結束了一個亂世。而如今，也經由他之手，開啓了一個新的亂世。
此後，又會有多少人血灑疆場？又會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千古罪人，說得就是他這種人吧！
周圍的燕國將士已經圍上了聖禮臺了，卻是沒有再衝上前來。或許是忌憚葉塵心的赫赫兇名，也或許是投鼠忌器，顧忌葉塵心手上的“燕國公主”！
“噠噠”的馬蹄聲響起，慕容白騎着一匹白馬，從軍列中走出。他一塵不染，衣甲之上，不沾半點血跡，與葉塵心那“狼狽”的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慕容白！是你！！”葉塵心宛如一隻困獸，咬牙切齒地看着他，大聲嘶吼。
“侯爺！”慕容白臉色露出一抹得意，戲謔一笑道：“你這把兵器，可真是厲害啊！朕，不會忘記侯爺的功勞的。”
慕容白得意洋洋之際，已然將自稱改回了“朕”。這一刻，他不再是慶鄉公，不再是燕王，而是燕國的皇帝！
“父親！！”慕容霜滿臉驚恐，她上前一步，急急道：“女兒求您，你放過……”
“霜兒！！”慕容白打斷了女兒的話，輕輕笑道：“你的任務結束了！不愧是我慕容家的人，此番奪取邑京，覆滅楚朝，你當屬頭功！”
“什麼？？”慕容霜愣愣地看着父親，不知所措。
她哪裏從父親這接到過什麼任務？甚至在此之前，她根本毫不知情，至始至終都不曾發現過父親的計劃。
可是，卻依然成爲了父親手中最有力的武器！引爆了楚國朝廷的矛盾，也毀了項哲，毀了她摯愛如生命的葉塵心！
一直緊緊握着她手掌的手，突然鬆了開來！慕容白的那一句話，彷彿一把刀，直直地插進了葉塵心的心窩。
他身子一個踉蹌，幾乎要摔倒在地。但他用長劍死死地支撐着自己的身子，堅持着沒有倒下，彷彿在堅持着最後的倔強。
“所以！！”葉塵心突然一聲自嘲的冷笑出口，他緩緩轉身，看向了慕容霜：“所以，你不過是……不過是你父親安排的奸細？爲得就是毀了我，毀了我親手打下來的江山麼？”
葉塵心紅了眼眶，臉上的神情中，透着的是絕望！
從獄刑司出來的那一刻，慕容霜，已經是他心底最後的信念了。可是到頭來，卻發現，這只是一個陰謀、一個笑話！！
“林凡，你聽我解釋！”慕容霜那顆心，彷彿烈焰灼燒。她想要說清楚一切，可是，卻無力辯解。
“沒錯！！”慕容白的笑聲突然響起，帶着無盡的嘲諷：“是朕將霜兒安排到你的身邊的，此事，也是霜兒親口答應的！”
“呵呵……你是不是還以爲，這是真愛啊？”慕容白臉上，滿是嘲諷：“哈哈哈哈……沒想到，堂堂的天下第一大將，卻是如此的天真！”
“你看看你自己！你不過是楚王朝的一把兵器，一個兇猛的人間怪物！怪物……也想得到真愛？？”
“哈哈哈……”
“……”
周圍，響起了一陣陣響亮的嘲笑聲，燕國的將士們，臉上都充斥着無盡的嘲諷。在嘲笑着他的天真，他的愚蠢！
人羣之中，只有慕容韜騎在馬上，神情凝重。他突然回想起了來時，父親跟他說的話。
“葉塵心這種怪物，支撐着他百戰百勝的，是堅定的信念。信念不倒，他便不會倒下！所以，爲父要做的，就是徹徹底底地，摧毀他的信念！”
是的，這一刻！父親做到了。
這麼多年來，那些想用武力擊垮葉塵心的人，下場都很慘。想要打敗葉塵心，唯有誅心！
“住口，別笑了！！”慕容霜看着周圍，那一張張“可恨”的笑臉，頓時氣炸了胸膛。
此刻的葉塵心，已經面如死灰，他喉間一陣聳動，頓時從口中噴出了一口血來！
“林凡！！”
慕容霜嚇了一跳，連忙想要過去扶他。但只見得劍刃的鋒芒閃過，葉塵心突然揚起了長劍，將劍鋒對向了她。
前進的腳步頓住了，慕容霜睜大了一雙不敢相信的眼睛，看着眼前這個絕望的男人。
這把劍，爲了保護她，曾經飽飲鮮血，收割無數生命。可這一刻，對準的，卻是她！
他要，殺了她麼？
“爲什麼？”葉塵心看着她，眼中滿是紅色的血絲，幾乎從要裏面滲出血來：“爲何如此對我？爲什麼？”
這是他一天之內，第二次問出這個“爲什麼”！他視若親父的穆武帝，爲什麼要殺他而後快？他深愛更甚生命的慕容霜，爲什麼要將他，當猴子一樣戲耍？
這一刻，心底最後的信念，轟然崩塌！！
慕容霜眼中的熱淚，順着臉頰流淌而下，最後滴落在她鮮紅的嫁衣之上。
她無法爲自己辯解什麼！當初父親安排她前往王城，去接近葉塵心，的的確確是她親口答應的。
後來的這一系列事情，都是從那時開始。所有的一切，也確實由她而起！
她嚥下了一口苦水，緩緩向前踏出兩步，將葉塵心的長劍，抵在了自己的心口之上。
只需輕輕一刺，便可了結她的性命！
她直視着葉塵心的雙眼，眼神中帶着視死如歸的堅毅：“所有的一切，我無話可說。如果你想要我的性命，那便拿去吧！”
葉塵心顫抖着一雙瞳孔，與她對視，握着長劍的手，也跟着在顫抖着。這一劍，就抵在慕容霜的心口之上，卻始終無法刺下去。
她又有何錯？她本就是燕國的公主，復國本就是她的使命！而舉兵造反，血洗楚皇宮，都是他自己的選擇，他又能怪得了誰？？
“啊……”
葉塵心牙關一咬，驀然間抽回了長劍。隨着一聲撕心裂肺的長嘯響起，那鋒利的劍刃，掃過了自己的咽喉。
鮮血飛灑而出，染紅了慕容霜白玉無瑕般的面容。
“不！！”
慕容霜撕心竭力的大吼，熱淚從眼眶中奔涌而出。這是她的一生摯愛啊！是她愛之更甚生命的男人啊！她如何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死去？
她衝上前去，在葉塵心倒下之前，將他緊緊地擁入懷中。
“林凡！你不能死……你答應過我的，要好好地活着，你答應過我的！”
她哭着，喊着，哭得撕心裂肺，哭得痛徹心扉！可是，懷中的男人，氣息卻越來越弱，即使她用盡了全力呼喚，也阻止不了愛人的離去。
葉塵心的口中，不斷地涌出鮮血，可他眼中，仍有着一絲的不甘心。
他拽緊了慕容霜的衣袖，似乎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問道：“雪……雪兒！至始至終，你有沒有愛過我？？”
“還是……還是你不過是……一直在利用我？？”
慕容霜身子一怔，還沒來得及回答，那拽住他衣袖的手，猛然一鬆，懷中的男人，已然閉上了雙眼。
“愛過！！愛過啊……”
慕容霜大聲哭喊，她湊到了葉塵心的耳邊，不斷地重複。怎麼會沒有愛過？這份愛，她已經刻入了骨子裏，永生永世都無法抹除！
可是，懷中的男人，已經沒了氣息！他並沒有聽到她的答案，懷着憤恨和不甘離開了這個世間。
儘管慕容霜，將那一句“愛過”，重複了百遍、千遍，喊啞了嗓子，卻也無法再走進愛人的耳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