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家很大。

    戚家各房全都住在柳鎮中央這條街上,這一整條街,可以說,都是戚家的宅院地盤。

    戚正爲人低調,他住的院子叫賞雲軒。在湖邊,是戚家最清淨,也是風景最好的地方。

    族裏的人都知道他好清靜,平時也並沒有人會去主動打擾他。

    葉寒酥來的時候,他正在湖邊的涼亭裏煮茶,那雙煮茶的手,整潔修長,雖然手指上有着些許傷疤和老繭,但這絲毫不妨礙它的高貴與美觀。

    戚正穿了一件竹青色的長袍,一頭短髮乾淨利落,並沒有像時下新派人物流行的那樣,將頭髮梳成中分,更沒有抹頭油,他的一切都和他的人一樣,乾淨清爽,光風霽月,讓每個見到他的人都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見貼身的小廝將她引過來,他也並不意外,甚至烹茶的動作都沒有停,眼眸也沒有爲佳人的到來擡起一瞬。

    見他這麼淡定冷情的樣子,寒酥反倒有些慌了。往日裏,她是懼怕戚正看她的,但是現在,她主動來求,他卻連一個眼風都不肯施捨給她,那麼,她來求的事還有可能嗎?

    “見過三堂叔。”寒酥屈膝向他行了個禮。她的聲音柔柔的,婉轉動聽如黃鶯。明明並沒有勾引人的意思,但是每次卻總能讓戚正亂了心絃。

    戚正的目光終於落到了她的身上。

    夜風微涼,吹的葉寒酥不由得的縮了一下脖子,纖長白皙的脖頸自成一道美麗的弧線,看得人心癢難耐。

    茶香嫋嫋中,戚正開口說話了。

    “九少奶奶深夜來訪,所爲何事?”

    他的聲音亦如他的爲人,溫潤如玉,暖如春風,但卻總有一種莫名的高冷疏離之感,讓人難以真的親近。

    寒酥在心裏想過無數次,見到戚正時,要怎麼開口,但當真的面對他時,她才發現,自己打好的腹稿全都亂了,她什麼都說不出來。

    或者說,在戚正面前,她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她只要往這裏一站,她的想法她的心思就全都被戚正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所以,其實她什麼都不用說,也什麼都不必說。

    見她慌得漲紅了臉,卻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戚正擺了擺手,讓貼身的小廝下去。

    此時此刻,這湖邊就只剩下她與他兩個人了。

    葉寒酥更加緊張了。

    戚正的態度讓她忐忑不安。在來此之前,她心裏是害怕的,抗拒的。但是她想東想西,卻從來都沒有想過,戚正可能會......不要她!

    是的,作爲一個女人,她本能的察覺到了戚正的冷淡。他像是一個冷靜自持品德高尚的君子,而她卻被他襯成了獻媚族叔恬不知恥的寡婦。

    她窘迫緊張得想要落淚,想要落荒而逃。可是想到婆婆說的那些話,她又只能強撐着站在這裏,等待着眼前的男人宣判她接下來的命運。

    柔弱順從了二十年的葉寒酥,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樣痛恨自己的軟弱。如果她不是這麼軟弱,如果她不是這麼沒用,她根本就不用在這裏承受這份巨大的羞辱。

    “你回去吧。”戚正再次開口了。

    葉寒酥震驚的擡起頭,一顆淚珠順着臉頰滑落。

    戚正含笑的目光似溫柔似無情。

    “我知道你所來爲何,但我幫不了你。族中的規矩不能廢。但我會私下貼補你和五嫂一千兩銀子,你們拿着這些錢,回鄉下吧。現如今世道亂,女人家安身立命不易,若是你不想守寡,待到一年孝期滿了之後,你可自行另嫁,戚家不會爲難你。如果你以後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也可以來找我。能幫的,我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他這一番話,說得可真是冠冕堂皇。

    戚家的規矩根本不合理,戚正自己也曾深受其害,但是現在,他卻說這樣沒人性的規矩不能廢?

    說到底,只是他不想趟這趟渾水吧?

    的確,站在一個堂叔對侄媳婦的角度,他這麼說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況且他不是還說要私下補貼她和婆婆一千兩銀子呢嗎?

    真是聖人般的做派啊!

    但寒酥不要那一千兩銀子,她相公留下的家產,又何止幾十個一千兩?

    她要是就這樣回去?她怎麼對得起相公,對得起婆婆?

    “三堂叔,現在能幫我們的只有您了。按理說,我不應該沒臉沒皮的來求您,給您添麻煩,但......我們婆媳兩個實在是走投無路了。”寒酥說着,淚珠滾滾而落,她身披白色的孝服,孝服裏面,穿的是青色棉質的旗袍,夜風浮動間,她的衣襬被風吹動,更顯得風中的她如一朵楚楚的梔子花,清香四溢,惹人憐愛。

    戚正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眼眸不由自主變得深沉,他看着她,強大的自控力壓制下,心底燃起的那一簇火苗卻越燒越旺。

    寒酥繼續哭訴:“所以,我想知道,到底要怎麼做,您才肯幫我?”

    氣氛曖昧而緊張,她的心怦怦亂跳,卻是鼓足了全部勇氣與他對視,不再逃避。

    “只要我幫你,就能對你爲所欲爲?”男人忽然將那層窗戶紙挑開,正人君子的面具撕裂,他的笑容裏染上了慾望的邪氣。

    彷彿被一個巴掌狠狠的打在臉上,她的臉火辣辣的熱,但仍舊是重若千鈞地點了一下頭。

    戚正忽然端起一杯茶,放在鼻尖輕嗅:“那你總要讓我看到,你的誠意,還有,你的身體到底值不值得......”

    “您要我怎麼證明?”她此刻幾乎是抱了必死的心。

    戚正沒有再說話,而是將目光落在了領口那蝴蝶式樣的盤口上.....

    那目光極具侵略性,彷彿已經順着領口撥開了盤扣,一路向下,在她的藕荷色的肚兜下游走.....

    葉寒酥全身顫慄,他的意思那麼明顯,她卻只能忍下巨大的屈辱,擡起顫抖的手指,動作僵直的解開盤扣。

    一顆。

    兩顆。

    三顆......

    淒冷的風順着她解開的衣襟灌了進去,她冷的瑟瑟發抖,閉着眼,無聲哽咽。

    春夜的湖邊,小婦人玲瓏白嫩的嬌/軀倒影在湖面上,碧波盪起,將她的倒影吹的支離破碎。

    滿以爲接下來等待她的會是更加難以承受的屈辱,但是靜默良久,她卻只不過聽到了一聲輕笑。

    “不過如此。”

    葉寒酥一驚,猛的擡起頭,不可置信的看着戚正。

    戚正望着她的目光暗含嘲諷:“都說九少奶奶是柳鎮第一美人,我也曾好奇,你那端莊清冷的外表下到底藏着怎樣傾國傾城的美,如今看過了,反倒覺得......不過如此。和外面的庸脂俗粉並沒有什麼區別。”

    “你......”寒酥氣得都要暈過去了。她這一生都沒有這樣難堪狼狽過。他的這幾句話,簡直就像是刀子,硬生生的割破的她的臉皮,她的自尊,以及她作爲一個女人,僅有的驕傲。

    “九少奶奶請回吧。你所求的事,恕我愛莫能助。”

    他說完竟是隻垂眸撥弄手中的茶盞,不再看她一眼。

    寒酥慌亂的將衣服穿好,用盡平生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戚正的面前。她想,她這輩子也不要再見戚正,她永遠永遠,都忘不了戚正給她的羞辱!

    寒酥哭着跑開了,戚正的貼身小廝阿烏重新來到了湖邊,心下有些狐疑。

    “正爺,您沒答應幫九少奶奶?”阿烏是戚正的心腹,也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所以阿烏對於戚正的心思,向來都是很瞭解的。正爺覬覦這個九少奶奶已經很久了,現在人家送上門來,怎麼自家主子還不笑納呢?

    看着九少奶奶哭着跑開的樣子,就知道結果了。

    戚正站起身來,慢步在湖邊走。

    阿烏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

    但他們誰也沒有注意到,寒酥並沒有跑遠,反而躲在了假山後,將他們的話都收入耳中。

    “我爲什麼要幫她?”

    “您不喜歡她了?”阿烏有些摸不到頭腦。

    戚正笑了笑:“恰恰相反!”

    “那您爲什麼還要拒絕她?您就不怕她恨上您,再也不肯跟您了?”

    “所以說你年紀太小,還不懂女人。想要讓一個女人徹底的聽你的話,不是要幫她守住她的錢。而是要徹底拿走她的所有錢!”他一邊說,一遍望着平靜的湖面,想着她美麗的倒影曾投在水中,不由得又是一陣心神盪漾。

    阿烏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要讓她徹底的失了所有的依仗,到時候您再出手,她連拒絕的餘地都沒有。”

    這主僕倆越走越遠,寒酥在假山後攥緊拳頭,脣幾乎咬得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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