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六朝漢臣 >第三十四章:一線生機
    ……

    一刻鐘之後

    司匡倚牆而坐。

    先對着給自己包紮的陌生儒生笑了笑。

    目光又在院子裏打量一圈。

    牆角處數具無頭屍體,悽慘地趴在血泊中。

    從屍體內中流淌出來的鮮血,把躺在牆角的農具染得通紅。

    牛棚中,大黃牛也放棄咀嚼食槽中的枯黃稻草,而是用眼睛的餘光打量着安磨的無頭屍體。

    牛淚輕落,嘴裏發着“哞哞哞”的悲慘叫聲。

    四周院牆外,數十名雙眸血紅的高密士卒,正喘着粗氣,探頭望着。

    他們冒着紅光的眼睛,已經在院中衆人身上,打上了軍功這個標籤。

    自從有了陸遜的記憶,司匡對局勢把控,變得格外地敏感。

    他把注意力重新放在眼前這位孔氏一族嫡長子身上,提醒道:“孔公,吾等必須早日突圍!一直原地不動,不是個辦法!”

    “司公,衡胡師弟,你們現在還能騎馬嗎?”孔武轉過身來,看着二人被鮮血染紅的衣服,額頭皺着,“若是能騎馬,那麼吾等可以嘗試突圍!”

    “我沒問題!”衡胡強顏歡笑,“只是,司公貌似不會騎馬。”

    “不會騎馬?”孔武眉頭上的皺紋越來越多了,皺紋形成的溝也越來越深,“這可就難辦了……”

    司匡臉一紅,低着頭,撿起一塊小石頭,在地面上畫了一個圈圈,“咳咳咳……衡兄,其實……騎馬這件事……小弟略懂。”

    衡胡:“?????”

    這位《周易》學派的高徒一臉呆滯,傻眼了。

    這不對啊!

    從臨淄到高密這一百多里路,都是他一個人在駕車。

    早上出發!

    傍晚到達!

    一整天的時間,全是他一個人在騎馬。

    這不厚道啊!

    司匡用眼睛的餘光瞥了瞥衡胡,急忙解釋,“在下騎術一般,單人騎行的時候,若是沒有人幫忙,恐怕會掉落馬下。至於駕車,是萬萬不會的。”

    “呼!”

    衡胡嘴角下垂,呈拱形,委屈巴巴的。

    耷拉着的小臉上,寫滿了:我信你個鬼。

    孔武出聲,打斷了二人的眼神交流。

    “既然司公懂得御術,那就好辦了!一會兒,司公與吾同乘一馬;衡師弟,你與張師弟同乘一馬;其他人,則拱衛吾等!”

    司匡拱手,“諾!”

    孔武轉身,低聲道:“諸生,收弓,御馬!”

    “諾!”

    頓時。

    數十名儒生走到自己所騎之馬的位置。

    掛好弓。

    解開拴着的繮繩。

    紛紛縱身一躍。

    上馬!

    司匡將捲刃的佩劍插入劍鞘,。

    跟隨孔武,也上了馬。

    衡胡緊跟其後,上了另外一個儒生的坐騎。

    “嘶!!”

    “嘶!!!”

    ……

    高倏盤着腿,閉着雙眼,坐在一棵距離安磨府邸兩百米的一棵老槐樹下,靜靜地等待傳令兵的歸來。

    他左右兩側,各站着三名身着皮甲、面色冷酷的士卒。

    灌兒跪在他的右側,低着頭,小心翼翼地爲其捶腿。

    …

    “報!!”一名士卒拖着長長的腔調,跑了過來。

    他猛地睜開雙眼。

    “人都到了嗎?”

    “縣令,都在路上了!”

    高倏面無表情,右手搭在灌兒的肩膀上,手指卷弄着一縷烏黑色的秀髮,冷冷的問道:“大約多久能到?”

    “一刻鐘!”

    “好!”他滿意地笑了笑,揮揮左手,沉聲道:“再探!”

    “諾!”

    這名傳令兵剛剛離開,又有一名傳令兵撒腿跑來。

    “報!報!高公,不好了!不好了高公!”

    “呵!”高倏冷笑,憤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不遠處這名拱手的士卒,“怎麼了?”

    “軍司馬說,院中儒生,都上馬了!請公速去主持大局!”

    “什麼?!”高倏驚呼一聲。

    大驚失色!

    猛地站了起來。

    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這名傳令兵的衣領,瞪着眼珠子,難以置信地問道:“怎麼會?他們動作怎麼這麼快?究竟是誰,可以猜透本官心思?”

    一羣儒生,竟然能看透自己的意圖。

    他驚了!

    這名傳令兵搖了搖頭,苦笑,“吾等也不清楚。軍司馬請公決斷,是否阻擊!”

    “立刻回覆廣公!”高倏鬆開手,眼中充滿了兇狠的光,果斷喊道:“不惜一切代價,阻殺這羣儒生!”

    “孔氏一族如何處理?”

    “不要猶豫,殺!”

    “諾!”

    這名傳令兵不敢怠慢,立刻用盡全力,往回跑去。

    灌兒跪在地上,望着高倏,神色慌張,小心翼翼地問道:“高公,吾等現在怎麼辦?坐等結果嗎?”

    “灌兒!”

    “屬下在!”

    高倏從懷裏拿出來一塊嶄新的傳信。

    這塊不同於交給高密縣尉的那塊。

    那塊是過期的。

    這塊還在“保質期”內。

    “以防萬一,你拿着這塊令牌,立刻前往膠西王宮,面見大王!將事情原委,盡數告知!”高倏瞅着不遠處越發喧囂的院落,上齒輕輕地咬了咬下脣,“就說:望大王早做準備,銷燬不利於膠西的證據!以防長安來人調查糧食、軍功之事!”

    多年的官場生涯,他很明白長安的尿性。

    如今距離七國之亂結束還不足三十年!

    皇帝如果不想再次弄出一次內亂,就必須對諸侯王施以懷柔政策!

    只要沒有充足的證據……

    膠西王劉端,他動不了,也不敢動!

    若是劉端被無緣無故地拿下了。

    那麼,膠東國、魯國、中山國、趙國、河間國、常山國將會抱團,連成一片,重現七國之亂的場面。

    這幾大諸侯國的諸侯王,都有一個特點——景帝之子,劉徹的兄弟們!

    諸侯王都是敏感的,自由風吹草動,就會做出極端的事情。

    當初晁錯的削藩,便是一個例子!

    若是劉端被無緣無故地拿下了,那麼,下一個又會是誰?

    他們不願意想,也不敢想。

    等恐慌、負面情緒積累得越來越多。

    最終,只能以叛亂的形式,爆發出來。

    且,他們的的叛亂,只會是一個開始。

    南方的江都國(吳王劉濞過去的封國)、長沙國,也是劉徹兄弟們的封國。

    若是北方一亂,南方,肯安穩的諸侯,必定寥寥無幾。

    況且,南方還有一個很不穩定的因素——淮南王劉安!

    南方三國地理位置本就臨近,只需往北打通楚地,東部、南部兩大叛亂區將會連成一片,直接瓜分大漢半壁江山,形成比七國之亂還要厲害的叛亂。

    如今,大漢老將凋零,新將未出。

    若是叛亂出現,劉徹可沒有能夠平定叛亂的將軍。

    李廣?

    程不識?

    這兩個人必須坐鎮北方,抵禦匈奴,不可撤離。

    即便韓安國再次披上戰甲,重現昔日梁國堅守的場面,也挽救不了局面。

    在黃老之學的影響下,大漢休養生息,將星凋零,衛霍崛起之前,幾乎無人可領兵!

    高倏深知大漢朝堂無合適領兵之將這一點。

    這是一線生機!

    這是司匡、衡胡二人逃離膠西之後,膠西的一線生機!

    只要大王消滅了證據,膠西官場,可再安穩數十年!

    貪污點軍功算什麼?

    強徵糧食又算什麼?

    隨便推出來個下人背鍋就行了!

    只要自己忠誠,被推出來的就不會是自己!

    想到這裏,高倏神色凝重,再次叮囑,“此事不可耽誤,一定要辦妥!一定親口告訴大王!”

    “高公,那這羣儒生要怎麼辦?”灌兒瞥了一眼遠處,擔憂地問道。

    高倏嘆了一口氣,“我會帶領士卒,儘量阻攔!吾等沒有騎兵,能不能留下二賊,全看天意!”

    忽然,其身後一名親兵站了出來。

    拱手,道:“家主,這羣人即便突圍,在疲勞狀態下,根本不可能跑遠。不如,遣一名親衛,返回高密,讓縣尉出騎兵,在半路攔截!”

    “高公,屬下也這麼認爲!”灌兒點點頭,頭上雙平髻捲成的弧,來回晃動,“他們若想返回稷下,必定走馳道!只需請縣尉在馳道埋伏一羣人馬,必定可以將其趕盡殺絕!”

    “也好!”高倏微微心動,欣慰的看着自己的手下,撫手而笑,“就這麼辦!爾等,立刻行動!”

    “諾!”

    灌兒和一名親兵立刻跑向拴馬的位置。

    各自騎着一匹馬,向高密縣城的位置奔襲。

    高倏也整理好衣冠。

    在剩餘親衛的拱衛下,到前方察看具體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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