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下
司匡翻了個身,從暖和的被窩裏鑽了出來。
距離魯山鄉生死時刻,過了將近半個月了。
半個月前,在王孟等數百名遊俠地護送下,他們平安地到達了稷下學宮。
隨後,經過醫家的及時治療,身上的傷口,並未感染,沒有化膿。
身旁,司狸兒窩在司田氏的懷中。
她被剛纔的動靜吵到了。
翻了個身,揉了揉迷迷糊糊的大眼睛,充滿了起牀氣,嗔怪道:“大兄,你今日怎麼起得這麼早?前些日子,你都是快巳時了才醒。”
司匡扭頭,嘿嘿一笑,用手摸了摸鼻尖,義正辭嚴的說道:“小妹,爲兄今日要去辦一件大事!”
“大事?”司狸兒驚呼一聲。
她聽到“大事”這兩個字,頓時不困了,清醒的像一隻貪喫的小貓咪似的。
她眨眨水汪汪的雙眸,好奇地盯着大兄的臉。
左看看,右悄悄。
模樣沒變,但氣質變化太大了!
大兄以前起牀都是在卯時。
自從被打暈了,就變成了快巳時才起牀。
可能是昏迷的後遺症吧!
不過,這都不是問題!
最主要的問題是:大兄變聰明瞭。
在她眼裏,司匡被打了之後,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變成了一個知識淵博的讀書人!
以至於,她那個小腦袋時常在思考一件事:被人打一頓,能被打暈的那種。
說不定,捱打之後,自己也能變聰明,也能變成讀書人。
她有一個不可磨滅的願望:和大兄一樣,成爲讀書人,被人尊敬!
到達稷下之後,這個願望,變得越發強烈。
司狸兒至今還清晰記着,那天自己和大母一同被人送到稷下後,那羣人的友善態度。
剛到稷下門口。
趕馬者拿出那個名叫衡胡兄長的親筆手書後,守門之人僅僅看了第一眼,就直接對着稷下學宮大吼:“司匡眷屬來稷下了!”
俄而。
稷下學宮炸鍋了!
不僅充滿了撕裂空間,響遏行雲的歡呼,還有很多興奮的咆哮。
不足三十個呼吸的功夫。
一大羣人,烏央烏央的,像是一隻只野豚,從稷下的四面八方,竄了出來,把自己和大母團團圍住。
這羣人笑嘻嘻的,都自稱什麼……百家諸生。
她還記得,這裏面有好幾個激進的傢伙。
他們有幾個稱自己是儒家之人,又有幾個好像稱自己是小說家的。
不管是哪一家,都稱呼自己是司匡的弟子。
司狸兒雖然一直待在魯山鄉,但是,自幼聽鄰里之間談話,對百家諸生,也算有些理解。
百家諸生,佼佼者,可入朝爲官,可以天天喫肉!
其他的概念她不懂,就懂這個天天喫肉!
能夠天天喫肉的人,豈能是一般人?
恐怕只有官老爺們,纔有這個待遇了吧?
因此,在她眼裏,百家諸生,都是一羣高貴之人。
如今,這羣高貴之人,竟然心甘情願稱呼自己是大兄的弟子。
這個消息太震撼了。
哪怕是一直對大兄懷有期望的大母,也差點嚇暈過去。
尤其是這羣人還你一句我一句的吹捧大兄當日戰績:破小說、御農家、敗儒家、震懾諸子百家。
讓她更加惶恐。
這是人力可爲?
哪怕是天上的神仙,也不過如此吧?
想到這裏,司狸兒忽然有一絲驕傲。
畢竟,做到這一切的人,是自己的大兄。
至於這些自稱司匡弟子的人,和大兄的具體關係,她至今也沒搞明白。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這羣人,賊熱心。
還記得……
其中有一個叫孔安國的兄長。
在聽到自己和大母來了之後,他像是被惡狗追趕一樣,以火燒眉毛的迫切速度,從內室瘋狂地衝了出來。
以至於,鞋子都穿反了。
左腳穿在了右腳。
右腳穿在了左腳。
那個叫孔安國的人,地位貌似不低。
來了之後,所有人都給他讓出來一條路,還有很多人喊師兄。
司狸兒對此人的初步印象就是:大人物中的大人物。
儘管是大人物,脾氣也很好。
沒有那日徵購糧食惡徒的態度。
因爲第一次和鄰里之外的人交談。
司狸兒對當日孔安國說的話,記憶猶新。
…
孔安國先是面帶微笑,拱手作揖,問好,“見過大母、小妹。”
“二位能來稷下,是儒家之福、百家之福、稷下之福!”
“我已派人安排住處,所有需要的地方,儘管開口,我儒家必定全力相助。”
“大母、小妹不必客氣,司公對我儒家有傳承之恩。今後,二位衣食住行,我儒家全包了!”
說完之後,孔安國還不太滿意。
他“唰”的一下,拔出佩劍,向百家諸生亮了亮,佯裝出一副公牛般憤怒的表情。
說出了讓司狸兒這輩子難以忘記的威脅之語。
“若有人敢爲難貴客,便是與我公羊學派爲敵!便是與我儒家長安中的公卿爲敵!便是與天下數萬儒生爲敵!”
“吾以孔聖之後身份擔保,儒家!說到做到!”
……
這些話的其他內容不好理解。
但有四個內容,司狸兒理解了。
第一:大兄幫助了儒家。
第二:有人管飯,以後能喫飽了。
第三:眼前這個人,是孔聖的後人。
第四:大兄好像憑藉儒家,和長安中的大人物搭上了關係!
總而言之,一句話:大兄出息了。
那日,司狸兒激動地顫抖。
懷中的牌位,顫抖得好像比她還要厲害。
還不止這些。
那日,除了孔安國之外,還有一個人,給年幼的司狸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日,孔安國警告百家諸生的時候,一個蓬頭垢面,渾身泥土、指甲蓋下藏着黑色污垢的男人,衝進了人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