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匡正襟危坐,與孔安國平視,表情嚴肅,聲音朗朗。
“青壯年若死,徒留孩童,不出數日,孩童必死;孩童若死,徒留青壯年,數日之後,興許有存活下來的機會。”
“因此,相比與孩童一同奔赴黃泉,很多人……更願意選擇易子相食。”
“別說了!”孔安國閉着眼睛,額頭青筋暴起,揮了揮手。
然而,司匡可沒打算就此停止。
想徹底拿下儒家,不下狠藥怎麼行?
殘酷的消息,在客堂內迴盪,縈繞在屋頂房梁之上。
“自古以來,世人皆重男輕女,若是一家幾口之中,存在女孩……結局,不需要小弟多說了吧?殺人以飽腹!”
孔安國聲調微怒,“司公,夠了。這種事,公可親眼所見?”
“你猜。”司匡笑了笑,回答的語意不明。
“我……”
“唉。”孔安國重重一嘆,身體一下子軟了下來。
他彎着腰,咬着牙關,雙手交叉,藏於袖口。
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太多,也不敢深入瞭解。
黃河決口之時,天下主流思想可是儒家。
若真的發生了易子相食之舉,儒家,如何面對世人?
法家治秦,暴政聞名於世。
儒家治漢……若是以易子相食聞名於世……當代儒生,有何顏面面對先秦諸子?
他孔氏一族,有何顏面自詡孔聖之後?
孔安國握緊拳頭,任由指甲蓋戳進肉中。
擡起頭,黝黑的瞳孔周圍,佈滿了血絲。
他從嘴裏擠出來幾個字,一字一頓,“司公,敢問,兩百畝地,如何救助流民?”
比起比起糾結易子相食,他更想知道解決的方案。
這關係到儒家的名聲!
如今距離黃河決口,過了兩年多了。
由於皇帝在一年前的時候,曾發動民夫,試圖堵塞黃河。
行動雖然失敗了,但那段時間當中,受災流民,勉強勞動果腹,沒有出現大規模的餓死情況。
若是真的有易子相食的情況,絕對是最近半年才發生的!
發生時間較短!
還有彌補的機會。
若是真的能讓世人不再有這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喫人行爲……
六十金而已,他儒家哪怕拼盡老底,也願意拿!
這可是名聲!
儒家之輩,名聲重於一切!
爲何顏回被儒家子弟奉爲亞聖?
只因孔子一句“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居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亦不改其樂”的讚揚!
雖貧猶樂!
只因孔丘雖不受列國待見,顏回依舊能侍其左右。
仁義禮智信的境界!
爲了名聲!
拿錢也值!
孔安國挺直腰板,拱手,對司匡一拜,“請司師教我!”
“孔兄禮重了!”
司匡虛手一拖,沉聲說道:“既然公已發問,那小弟就簡單地說一說。”
他先起身。
環顧四周。
最後,在門後發現了一個沾滿了炭灰的銅盆。
走回座位,跪坐。
右手捏着木炭,在地上畫了一個矩形。
左手指着,道:“孔兄請看,這是小弟打算購買的兩百畝土地!”
孔安國循着手指的方向看去。
雙眸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上的這個黑色框框。
耳朵豎起來。
他倒想聽聽,兩百畝地究竟能做出什麼大事來!
司匡先盯着孔安國看了幾眼,笑容藏在心底。
魚兒咬鉤了!
距離拿到錢,就差收線了。
他把視線也挪動到黑色方框內,沉聲講解。
“此處有地兩百畝!小弟打算拿出一百畝地建造一處高檔居民區!”
居民區?
還高檔?
孔安國直接蒙了。
呆呆地擡起頭,神色呆滯。
聽不懂這種術語。
“司公……什麼是……”
“哦,就是學子居住之地!兄長可以理解爲‘學裏’。”司匡看出眼前這個土著的疑惑,搶先一步回答,“名字我都想好了,這裏就叫‘稷下學裏’。在此居住之人,都是希望與稷下百家諸生交流探討人士。”
“呼!難道,公想從事商賈?”孔安國不是傻子。
僅僅聽名字,就能判斷出這裏的用途。
蓋這麼多房子,肯定不是給自己住。
那麼,只有最後一種可能了——拿來賣!
他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耷拉着臉,額頭髮黑,提醒,“商君言:士農工商!公身懷治世之才,爲何從事低賤之位?”
孔安國搖了搖頭,“若是公妄圖從商,這錢,我儒家不會借的!”
開玩笑。
這要是借出去了。
豈不成了儒家支持治世之才從商?
在天下人眼裏,這究竟是鼓勵商賈的存在,還是在打擊報復戰勝諸子百家者?
無論是哪一種看法,對儒家而言,都是致命的。
對於結局,他只能想到四個字:名聲盡喪!
堂堂儒家,怎麼能助人行低賤之事?
不可取!
斷不可取!
孔安國盯着司匡,拱手,言辭懇切,“請聽在下一言:房子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賣的!”
司匡咧嘴一笑,“不這樣做,如何救助流民?”
孔安國抻着脖子,面紅耳赤,辯論,“房子建成之後,不歸流民,何談救助?”
“建房管飯!”司匡淡淡地說道,“凡是來此幫助建房之人,不發錢財,以糧代替!吾將此法,稱之爲以工代賑!”
手中木炭快速滑動。
將地面上的矩形分割成兩半。
司匡指着左邊那一半,快速寫下一連串孔安國看不懂的符號——阿拉伯數字。
他一邊計算,一邊說道。
“一畝地,若是建造房屋,除去通行之路、綠化之地、基礎設置等,可得面積在五十平方米的房屋六座!”(西漢一畝地不到五百平方米。)
“百畝之田,若是全部付諸於房屋之上,所得住宅之所,約爲六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