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而言,那句“戰勝胡博士”,殺傷力太大了。
不亞於聽到“大漢一將軍打穿匈奴,一雪大漢百年之恥”這種話。
真是天方夜譚!
想都不敢想。
雖然他是《尚書》儒,但,對公羊儒的理解,不亞於對本家的理解。
自儒家地位確立之後,儒家之內的爭鬥就開始了。
儒家內的其他學派,包括《周易》學派、《尚書》學派、《詩經》學派等幾個大型學派,都試圖把《春秋》學派從政壇上揪下來,他們都希望《春秋》讓路,自家當政。
甚至,《春秋》內部也在爭鬥。
左傳、穀梁早就按捺不住,企圖顛覆公羊了。
想對付公羊,首先要做什麼呢?
肯定是先了解公羊!
只有充分摸清楚對手的弱點,纔可以在最關鍵的時刻,發動最致命的攻擊。
因此,公羊的學說,他們都有所涉獵。
這也就導致,這羣人,比公羊儒更加了解公羊的實力。
董仲舒在遼東高廟之後,被皇帝雪藏,爲何其他學派不趁機動手?
不是他們不想動手,而是不敢。
真的打不過。
各派宗師很清楚公羊的戰鬥力。
頂尖戰力方面,董仲舒、胡毋生兩個宗師坐鎮,
中流砥柱方面,存在呂步舒、褚大、吾丘壽王、羸公、段仲數位大儒。
這七人猶如天上拱衛北辰的七顆星宿,捍衛着公羊的勝利果實。
只要這羣人在,其他學派,很難插手朝堂之事。
哪怕是日後顛覆了公羊學派的穀梁學派,也是在董、胡去世之後,才動手。
他們動手還不敢來明的,怕被公羊發現,而是繼續隱忍,通過一步一步,對太子劉據下手的方式,緩慢侵蝕政壇。
如今,司匡竟然打算對公羊學派宗師出手。
瘋了。
絕對是瘋了。
除了這個答案,孔安國實在是想不到其他的答案了。
這根本就是兔子搏鷹,沒事找事。
雖然半個月前,那折服褚大的風采令人失神。
但,褚大僅僅是大儒罷了,還是大儒之中,戰鬥力偏低的那個。
不論公羊儒是否接受,公羊最厲害的大儒只有一個人,那個跟隨董仲舒幾十年的弟子——呂步舒!
呂步舒和胡毋生想比,相差幾何?
保守估計。
哪怕前者再沉澱三十年,也打不過後者。
開創新時代的宗師,哪個是簡單的人物?
哪怕是董仲舒,早年在長安求學的時候,都想拜胡毋生爲師。
雖然胡毋生這老頭兒年紀大了,行動不便了,反應遲鈍了,但戰鬥力這方面,只會越來越強。
孔安國作爲一個天天在稷下轉悠的儒生,很清楚這一點。
他聽司匡剛纔的話,應該是企圖以公羊之法,戰勝胡老頭兒。
笑了!
真的是笑了!
當世,能做到這一點的,恐怕只有長安那位閉門謝客、著書立說的儒家第一人了吧?
孔安國第一次切切實實地感受到“狂生”這兩個字的含義了。
司匡笑容不減。
看着孔安國,彷彿已經料到對方的想法了。
先喝口水,潤潤嗓子。
才理直氣壯地說道:“孔兄興許在感嘆匡自不量力吧。”
“斷然沒有!”孔安國猛地搖搖頭,斬釘截鐵的回答。
開玩笑,這種事怎麼能承認。
“是也沒關係。”司匡把玩着手中裝水的酒樽,視線集中在酒樽上的浮雕上,淡淡地說道:“剛纔鄙人說的那番話,傳出去之後,世人相信者,恐寥寥無幾。”
“嗯嗯。”孔安國欣慰地點點頭。
還知道這一點,看來瘋的並不是很厲害。
“孔兄,你我兄弟二人相識雖短,但脾氣合得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
說到這裏,司匡低着頭,雙眸閃過一絲精光,嘴角偷偷咧開,暗中竊喜。
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雖胸中藏文墨,儘可傾吐,但那辯論那日,如果沒有觀衆,怎麼行?
沒人來,賣給誰?
營銷!
必須發動營銷手段!
爲什麼二十一世紀,有的樓房在預售期間就能賣完,有的開盤幾年了,連一棟都賣不出去?
只因,營銷到不到位!
樓房開盤之前的營銷很重要!
邀請胡毋生,切磋公羊大道,這就是在營銷!
這就像是樓房開盤之前,邀請明星唱歌似的!
爲的就是利用噱頭吸引觀衆!
只要人來了!
那麼,再拿出足夠吸引人的東西,賣房子這件事,就水到渠成啦。
司匡現在首先需要思考的內容只有兩個。
一是如何讓胡毋生當天心甘情願地到達“稷下學裏”,參與切磋;二是如何讓天下儒生在一期工程完成之時,帶着錢,順順利利的來到“稷下學裏”買房。
如果那個老頭兒想在稷下搞這個活動,如果那日沒有成交量,自己豈不虧得褲衩子都沒了?
爲了避免這種事情。
司匡想到了一招:請人打廣告,把這件事先宣傳出去!
不論你來不來,先告訴你比試這件事!
至於請誰打廣告……答案顯而易見了。
稷下學宮內,把宗師、大儒剔除之後,還有什麼人,能比孔子之後的影響力還大?
孔安國可能自身並未察覺,實際上,他走到哪裏,都會有目光聚集。
那是儒生憧憬的注視。
自帶流量!
司匡盯着孔安國的雙目,彷彿散泛着金光。
在其疑惑的表情中,嘴脣輕啓,聲調壓低。
沉聲道:“敢問,君如何看待現在的公羊學派?”
“儒家第一。”孔安國思考了片刻,淡淡的回答。
他雖然很不爽,但這就是現實。
俄而,第二問來了。
“這儒家第一,是否,存在一些問題呢?”
孔安國目光閃爍,沉吟半晌,不自信地說道:“…沒…沒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