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柱漫天飛舞,“噼裏啪啦”的,像成千上萬支利箭,飛速射向地面,留下坑坑窪窪的水坑。
……
臨淄西方,稷門大開,一十八名士卒身穿布甲,手握利刃,面無表情,淋着雨,一左一右,在門外排成了兩隊。
雨天,進城者,百姓寥寥無幾,大多都是商賈。
這羣人,被人驅趕至南門、北門去了。
齊王太子劉次昌神色沉悶,衣冠整齊,佩劍加身,在冷嗖嗖的陰暗涵洞中,瑟瑟發抖。
其雙手環胸,時不時地踮起腳,目光掃着遠處,似乎在等待,盼望着什麼。
他的身後,是守將張宇,以及臉色發黑,被淋成了落湯雞的太常丞邱漢嬰。
出門的時候,天氣只是陰着罷了,沒成想,走到半路,竟然下起雨來。
邱漢嬰回想着昨日司匡贈傘的行爲,差點閉上眼睛,一頭撞死在這涵洞之內。
媽的。
昨日一定是瘋了。
儒家交好的人,豈是簡單的人物?
人家送傘,肯定別有深意!
今日,果真下雨了!
沐浴溼漉衣服上的冰涼,邱漢嬰心中直抓狂。
在各懷心思之際,忽然,一陣短粗有力的騎馬聲,從不遠處傳來。
伴隨馬蹄踏水,接着到來的是騎馬士卒的呼喚聲。
“公子!來了!人來了!公子!”
聽到回報,劉次昌眼睛突然變得炯炯有神。
猛地挺直身子,左手搭在佩劍上,右手自然下垂。
快速向前走兩步,到達涵洞邊緣,隔着雨幕,望着遠處那幾個小黑點,喜悅之色溢於言表。
驀然扭頭,沉聲,吩咐。
“諸公,立刻整理衣冠,迎接上使!”
“諾!”
張宇、邱漢嬰皆面色凝重。
不敢怠慢,同時站起來,把自己的衣冠整理妥善。
二人快步走到涵洞口,站在劉次昌左側稍微靠後的位置,與之保持半米的距離。
三人同時眺望,注視着遠方。
漸漸的,遠處數個小黑點越來越近,在朦朦朧朧的雨水中,緩緩放大,從米粒,到拳頭再到水缸……一輛馬車,在數百名甲士騎兵地簇擁下,向稷門奔來。
“駕!駕!”
…
不一會兒,馬車到達稷門。
百名甲士同時下馬,列隊而立。
車廂中,一隻手輕輕挑開門簾,伸出頭來。
一位鷹鉤鼻、留着絡腮鬍,身形偏瘦的中年男人,暴露在衆人眼前。
男人出現之後,其家僕立刻走上前,至其身邊,撐開了傘。
經過一番折騰,他下車了,手裏還捧着一份金黃的帛書。
男人走到涵洞口,用凌人的目光掃視全場,陰冷的聲音,從嘴裏發出來,“哪位是齊王太子劉次昌?”
“吾便是!”
劉次昌與男人犀利的目光對視,只覺得渾身發冷,立刻低着頭,上前一步,穿過雨簾,進入雨中,拱手,以待命令。
“太子殿下,吾乃廷尉正張湯,奉陛下之意,宣讀詔令。”張湯不光長相陰狠,聲音,也格外地陰冷,
“王太子劉次昌接旨!”
“臣在!”
劉次昌低着頭,彎腰拱手,神色畢恭畢敬,張宇、邱漢嬰也以相同的動作,等候宣旨。
張湯用酷寒陰沉的聲音,宣讀着手中這一份聖旨。
“制詔!”
“齊王劉壽,追隨高祖而去,致大漢少了一位肱股棟樑之臣,朕深感痛惜,常常夜不能寐,每飯必思。”
“然,國不能一日無君,正如天下不可一天無日。”
“齊王之子次昌,乃大漢宗親,高祖血脈。爲太子時,勤勤懇懇,有爲王之風!”
“封劉次昌爲齊王,繼齊王宗廟,都臨淄,掌齊國故土!詔至之後,儘快啓程,至長安,完封王之事!”
“已故齊王壽,追爲齊懿王,入大漢宗廟!”
“欽此!”
“撲通!”劉次昌跪倒在地,以臣子之禮,對着未央宮,心甘情願的磕了一個響頭,高呼,“臣,接旨!”
“太子請起!”
張湯把劉次昌扶了起來,將記載詔令的帛書,遞了過去。
耐心叮囑,
“請太子儘快準備,務必在寒食之前,到達長安,以祭祀宗廟,詔告祖先,完成封王大典!”
劉次昌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唯唯諾諾的神色蕩然無存,表情變得傲然,臉上掛着喜悅,與無盡的笑意。
他平視張湯,輕輕點頭沉聲,“廷尉正放心,吾知曉!”
“善!”
張湯沒有在意其態度變化,點了點頭。
望着劉次昌身後二人,“哪位是太常丞?”
“下官便是!”邱漢嬰顫顫巍巍地拱手。
“汝立刻返回署衙,查詢一名叫司匡百姓的居住之地,不得有誤!”
“司匡?”
“可有疑問?”
邱漢嬰雙手自然下垂,畢恭畢敬的彙報,“稟廷尉正,此人居住之地,下官知曉!”
“哦?何處?”
“稷下學裏!”邱漢嬰擡手,指着稷門正對着,正被冰冷雨水沖刷的一條路,“沿此路一直向北,見數百正在建立的房屋,便達!”
“很好!省了我一番功夫!”
張湯拍拍手,滿意地笑了,只不過,笑容中,摻雜着一絲習慣性的陰險。
在衆人匪夷所思地注視下,張湯拱手,“諸位,吾還有要事在身,先告退了!”
暗遞眼神,僕人心領神會。
撐傘。
他進入馬車。
僕人揮了揮手,整個車隊,離開了稷門。
……
與此同時,稷下
孔武捂着腦袋,迷迷糊糊的從房舍中走了出來。
不知爲何,這次喝酒,與以往不同。
以前都是渾身發酸,而這一次,僅僅只有後腦勺隱隱作痛。
他望着稀里嘩啦的瓢潑大雨,腦海忽然清醒了許多。
喝酒之後的事情,記不得了,但喝酒之前的事,他記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