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溱洧被白陽叫出去後,約三分鐘,司匡邁着矯健的步伐,從後堂快步走了出來。
馮駒去彙報的時候,他正在鑽研《王禎農書》,根據腦海中的記憶,在一塊嶄新的布帛上,認真塗畫曲轅犁的製造藍圖。
春耕快要開始了,粟馬上就會進入大規模的耕種期,這個時候,最適合推廣新式種植工具。
對於列侯親自登門拜訪這件事,他頗感意外,也有些不爽。
沒有交際,卻突然登門拜訪,這其中沒有什麼特殊原因,打死也不信,只能祈求不是什麼麻煩事。
難不成匡人的身份被人知曉了,這個不出名的列侯希望和自己交好?
如果真的是這樣……
司匡考慮到龍城之戰還沒開始,老一代侯爵尚存一定影響力,決定見一見這個由胡毋生推薦而來的惸侯。
雖然這個“股票”已經漲停了,但只要合理操作,未嘗不能小賺一筆。
說不定,這人帶來了禮物呢。
---
進入正堂之前,司匡先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
隨後,探了探頭,看着面朝東,坐在西側,穿着華服,頭戴劉氏冠,正飲用清水的溫何,嘴角戰術上揚,換上一副笑容。
邁開步子,急匆匆地走了過去。
人未至,聲先到。
“敢問閣下可是惸侯?”
溫何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一個微笑的少年出現在眼前。
眼睛僅僅眯了幾秒鐘,隨即完全睜開。
“汝爲何人?”
“稷下學裏之主!”司匡停下腳步,拱手,微微點頭。
溫何瞳孔收縮,雙手扶着面前棕黑色的案几,站了起來。
頭斜着,沉聲,“汝便是司匡?”
“然!”
“久仰大名!”
溫何立刻把頭正起來,笑容燦爛,拱了拱手,並未作出多餘的動作。
在他看來,一個列侯,能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庶民拱手,已經是天大的榮耀。
司匡瞥了一眼這個神色中帶着傲然的拜訪者,並未計較其禮儀行爲。
四處望了望,尋找禮物的蹤跡。
一秒…
兩秒…
十秒…
沒有!
這貨來的時候,竟然什麼也沒帶!
司匡眉宇清冷,深吸一口氣,伸出右手,壓抑着心中的不爽,強行平心靜氣,道:“請入座!”
“好!”
見溫何入座,司匡邁着大步,走到其對面的案几,也坐了下來。
沒有禮物那就是陌生人了。
他不喜歡和陌生人寒暄套近乎,直奔主題纔是王道。
十指交叉,把手放在案几上。
擡起頭,面無表情,凝視距自己五米之隔的拜訪者,沉聲:“惸侯光臨寒舍,敢問有何貴幹?”
溫何坐的比較懶散,彎着腰,笑嘻嘻的,“實不相瞞,吾來此,乃爲學儒。”
“學儒?”
司匡眉頭擰緊,嘴巴微張,錯愕萬分。
像看神經病似的,上下打量這個男人,提醒,
“閣下怕是找錯地方了吧?學儒應該去長安、去魯縣、去稷下。來鄙人這裏,可學不到儒。”
他眼神凝聚成一條直線,皮笑肉不笑,把胡毋生的推薦帛書,拿了出來,擺在案几上,等待司匡過來取。
同時,笑吟吟地說道:“這是他的推薦文書,請閣下過目。”
司匡呵呵笑了,並未起身去拿,而是用手敲了敲案几,發出一連串“咚咚咚”的聲音。
胡毋生這個人,發動整個儒家湊錢,對自己的確有恩,同時,自己也的確欠着整個儒家的恩情。
這些,無可非議,是蓋棺定論的事實。
這人情,自己記住了,日後一定還。
只是,這個日後可不是現在。
能用理論知識還人情,幹嘛非要做麻煩事?
教一個曾未接觸過儒家的學生,不比教一個六歲小兒乘除法的難度差多少。
放不開是一方面,對方仗着列侯的身份,認不認真學,又是一個方面。
司匡可不想未來的英名,毀在這個突如其來的“歪瓜裂棗”上。
更何況,請人辦事,連點禮都不送,就這態度?
列侯了不起啊!
真把自己當庶民了啊?
呸!
司匡直接搖了搖頭,一口拒絕,“抱歉,吾不會儒術。”
溫何眉頭挑了挑,低着頭眼中閃過一絲凌人的寒芒。
他雖然有些不爽,但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重新擡起頭,放在案几下的手搓了搓,呵呵笑着,“哈哈哈,汝說笑了,能被胡毋生重點推薦的人,怎麼可能不懂儒?能力壓孔武、孔安國,甚至大儒段仲的人,儒術,只高不低。”
“君爲何學儒?”
“陛下獨尊儒術,吾作爲大漢臣子,想要日後行爲不違背聖意,自然應該學習儒家之術。”
司匡神色微怔,咬着嘴脣,暗罵一句老狐狸
說得挺大義凜然的,還不是爲了保住爵位?
司匡聳聳肩。
知道削侯這個敏感詞不能大庭廣衆說出來,於是隱晦地說道:“惸侯想法值得肯定,但,學儒之後的結果,一定能令公如願以償嗎?”
“吾覺得可以!”溫何傲然一笑,自信滿滿。
“呵呵。”
司匡輕蔑一笑。
拿起案几上的酒樽輕輕吸了一口。
“吸溜~”
放下,好像是自言自語似的,呢喃,
“人呢,自我覺得的事情多了去了,可最後如願以償的,有能有多少呢?”
“大漢傳承七十餘年,大起大落的列侯家族,有;消失不見得列侯家族,亦有。”
“陛下即位之前,學習黃老之學的列侯多了去了,難道,都傳承了下來?”
他瞅着臉色逐漸變黑、雙手緊抓衣服的溫何,咧嘴,慧心一笑。
話鋒驟然轉變,獨闢蹊徑進行拒絕,
“鄙人不才,給閣下講一個故事吧。”
溫何眯着眼睛,壓低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