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六朝漢臣 > 第一百三十章:
    申時,長安,石渠閣。

    劉徹望着案几上堆成小山的深綠色竹簡,嘆了口氣,倚着身後的牆壁,伸了個懶腰。

    自對匈奴宣戰、黃河決口之後,每天需要批覆的奏章,比繼位之初多了七八倍。

    雖然他依舊處在壯年,但每天都是這種重複性的公務,實在是喫不消。

    尤其如今還沒有孩子,他晚上還想努力努力……

    力不從心四個字是他最真實的感覺。

    劉徹面容憔悴,倚着牆壁,閉上眼睛,呢喃,

    “朕日夜虔誠祈禱,爲何仙神不現?若朕有仙神之力,豈會如此勞累?若邊關將領爭氣,將匈奴平定,或者地方盡心,將黃河治理,朕豈能如此憂愁?”

    他忽然明白爲何父親、祖父都不願意輕易挑起戰爭了,他也許參悟了爲何文景之時,國力增強,二帝爲何也不願意對匈奴宣戰了。

    一旦出現戰爭,無爲而治的局面勢必會被打破……帝王將會成爲全天下最忙、心最勞累的人。

    多虧了那個老太太,如果不是她堅持黃老,自己在繼位初期,恐怕就要被政務累死了,哪能有六年的緩衝時間?

    “唉……累啊……”這位大漢皇帝,在幽寂的深宮中,發出自己的吶喊。

    自兩個最好的玩伴離世之後,他每天都在勞累中度過。

    韓嫣……

    李少君……

    爲何忍心先後離自己而去?

    當年的約定,他們都忘了嗎。

    若二人在,自己豈能整日裏悶悶不樂?

    “陛下,東郡急奏。”這時,帷幕外傳來了春陀的聲音。

    劉徹睜開眼睛,望着牆壁上的大漢地圖,嘆了一口氣,又要被人打擾了。

    “父皇,七國之亂爆發後,君也是這麼勞累嗎?”劉徹目光柔和,呢喃。

    “陛下……”春陀的聲音再次響起。

    “東郡……濮陽嗎……看來是黃河又出問題了吧……讓傳令兵進來吧……”

    “諾!”

    在春陀地帶領下,一個穿着布甲的士卒,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匍匐在地,拜曰:“陛下,此東郡郡尉韓說奏報……”

    “何人?”劉徹意識恍惚,眼睛忽然睜大了,一絲光亮閃過,“韓嫣嗎……”

    “陛下,是韓說……”春陀小聲提醒。

    “韓說啊……”劉徹的目光再次變得無力,倚在牆壁上,面色滄桑,因爲勞累,頹廢了許多,“是啊,嫣已經離開數載了……朕記得,韓說乃嫣之弟吧?”

    至交好友韓嫣離世當日,這位皇帝第一次爲一個沒有血緣之親的人痛哭流涕。

    他還記得,在祭奠之處,同樣有一個趴在棺材上痛哭流涕的人……

    那個人,好像叫韓說,是嫣的親弟。

    也許是對嫣死去的惋惜吧,他把對嫣的回憶之情寄託在韓說身上,把這個默默無名之人派出去做了一個六百石的郡尉。

    劉徹擦了擦眼角因爲追思而產生的淚水,揮了揮手,吩咐,“拿上來吧。”

    “諾。”春陀從士卒手中接過奏報,彎着腰,遞了過去。

    劉徹檢查竹筒上的封漆,確認無誤之後,從一旁拿了一個小刀,輕輕地割開。

    從中掏出一塊厚重的布帛,展開,閱讀上面的內容。

    幾個呼吸之後,這位原本疲憊不堪的天子,忽然面色通紅,捏着布帛的手格外用力,指甲死死地戳破布帛。

    胸腔之中,心臟起伏不定。

    一聲巨響!

    這位擁有雄才偉略的大漢皇帝,猶如一隻憤怒的獅子,咆哮了。

    “一羣混賬安敢欺朕?!”

    “該死!朕夷滅爾等三族!”

    劉徹眼珠子瞪得溜圓,在血紅色面孔地映襯下,顯得猙獰可怖。

    案几上那個裝急奏的竹筒,被他憤然摔在地上,碎成八塊,“春陀!去!讓人去把御史大夫、廷尉卿喊來!”

    劉徹瘋狂了,心裏不斷地咆哮。

    望着春陀與送信士卒的身影,他咆哮出聲,“還有,把張湯、趙禹也一併喊來!”

    春陀不知上面究竟寫了什麼,只能低着頭,壓低聲音,用順從的語氣,詢問,“陛下,是否需要把衛侍中喊來?”

    劉徹猛的拍了一下案几,“不用!這件事和衛青沒有關係,朕只想見中尉署與廷尉署!”

    “諾!”春陀點點頭,快步走出去。

    現在這個皇帝需要一個發泄的空間,清空全場,是最好的做法。

    交代門外看守的士卒離得遠點之後,這位陪伴劉徹多年的宦官,急匆匆地去徵調人手。

    ……

    一個時辰後,

    韓安國、張歐、張湯、趙禹全部顫巍巍地伏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喘。

    春陀通知的時候,只是說出大事了,具體什麼事情,並未透露,因此,四個人格外惶恐。

    究竟何事,讓大漢最高司法部門、最高監察部門全部到齊?

    難道有九卿犯事了?

    還是諸侯王叛亂了?

    四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思緒萬千。

    春陀端着一杯清酒,走到劉徹旁邊,小聲,“陛下,人齊了。”

    “嗯!”

    劉徹冷冷的應了一聲,拿起酒,仰着頭,一飲而盡。

    提起毛筆,批改完手中這份奏摺之後,給了春陀一個眼神,示意把剛纔的那塊布帛拿過去,讓這四個人看一看。

    春陀照做。

    韓安國接過奏疏,其他三個人急忙湊過來,你挨着我,我擠着你,瞪着眼珠子,閱讀這份讓他們心情忐忑不安的奏摺。

    三分鐘後

    四個人同時擡起頭,看了看劉徹,又重新回到原來的位置跪好,把頭再次低下。

    奏疏也由春陀遞了回去。

    “都看完了?”劉徹冷哼一聲。

    “陛下,是臣之罪!”韓安國急忙拱手,“臣御下不嚴,致使匡人越級行事,斬殺濮陽四十多位官吏;臣疏忽管理,致使蛀蟲盤踞在濮陽官場。”

    反正認錯就對了!

    大漢皇帝在這一點上,都有一個特點:只要不是叛亂這種大罪,一般都會給改過自新的機會。

    畢竟,上司都是護短的。

    “韓愛卿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劉徹呵呵笑了,“爲何卿要將有功之臣定罪?”

    “陛下?”韓安國愣了愣,擡起頭,不解。

    “卿還是沒有了解朕的憤怒所在。”劉徹嘆了一口氣,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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