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六朝漢臣 >感謝【鴨族老五丿葬心】大佬的盟主
    齊都西部,百年稷下,某間小黑屋。

    粗糙大石塊壘成的牆壁上插着一隻銅綠色的燈槽,槽中的火苗正隨風搖曳,翩翩而動,木屑的氣息,宛如一隻無形的手,不斷的撫摸房內的生靈。

    正中央,一張棕色的長方形的案几如同長蛇,橫跨房間兩端。

    兩個穿着黑色長衫的身影隔着案几,面對面坐着,聞着乾燥木屑的香味,皆笑吟吟地看着對面。

    隨着招待之物送進來,侍者退去。

    案几右側,一個頭發被黑色髮帶高高束起,臉部肌肉枯松,額頭上的擡頭紋比手心掌紋還要多的鬢髮半白的老人,率先開口了。

    他舉了舉手中的繞了一圈蟠龍紋、表面虎形鏤空浮雕狀的酒樽,聲音威嚴,充滿了磁性。

    “君便是稷下學裏之主吧,久違了。”

    “不敢當。”司匡上下打量了老人後,不卑不亢,微笑,雙手端起相同模樣的酒樽,高舉,回了個禮,“沒想到竟是閣下親自接見,鄙人甚是惶恐。”

    望着老人腰間用純金雕刻而成、上書“墨”的金黃色令牌,又瞥了一眼其剛剛放下的那把掛着紅瑪瑙吊墜、表面光芒黯淡、浮現了一層銀色餘輝的精鋼長劍。

    挑了挑眉,忌憚之心陡然升起。

    老人拍拍手,豪邁之氣十足,哈哈哈地笑了起來,“君不到半載,便爲千石之官,躋身大漢官吏層中上。以這個晉升速度,他日,必定位列九卿,恐怕只有丞相田蚡提拔之人可以比擬了。如今見到一個老頭子就心懷不安,未免太可笑了吧?”

    “若是普通老人,匡只有尊敬之心,然而……君可不一樣。”

    “哦?爲何。”

    老人把手放在案几之下,似笑非笑。

    “墨家鉅子親臨,不值得重視嗎?”司匡回憶着剛纔王賀進來時候畢恭畢敬的動作,沉聲,撇了撇嘴,“一個小小的談判,竟然驚動了墨家鉅子,鄙人真是榮幸之至呀。”

    老人神色凝重。

    臉角肌肉伸展,面龐上一條又一條鬆軟皺紋,忽然伸開,且變得緊巴巴的,像是被用電熨斗熨了一遍。

    “老朽可不認爲是一個小談判。如果是其他人,賀兒自己就解決了。而君不一樣,哪怕我這副老骨頭親自出面,也沒有壓服的信心。”

    “汝對於諸子百家而言,就是一顆不穩定的棋子,一旦對某一家傾斜,原本的穩定局勢,將會大亂。”

    “雖然吾不知道爲何儒家要拼命助你,但可以肯定一件事,汝,並不簡單。”

    “要麼,有制衡儒家之本領,要麼,有合縱連橫之才能。”

    老頭兒微微一頓,嘆了一口氣,“因此,老朽至於此,實乃迫不得已之舉。”

    司匡坦然一笑,“那鉅子是怎麼認爲呢?”

    老頭兒眼神中閃過一絲凌厲的鋒芒,聲音中的磁性逐漸削薄。

    “老朽認爲是前者。若爲後者,汝不會給予吾開口的機會。蘇秦張儀那種口舌之簧的能力,若想取勝,需要先發制人,把他人帶入被動之中,汝沒有這麼做。也正是因此,汝令吾越發忌憚!”

    “能得到墨家鉅子的讚譽,今日之行,沒有白來。”司匡暢快而言,“閣下可通姓名?”

    “吾乃田襄子十一世孫、齊桓公八世孫、齊墨王始。”老頭兒面色傲然,一字一頓。

    “齊王室之後?”

    “沒錯!”

    司匡眼睛眯起來,神色複雜。

    自己自稱匡章之後……

    如今,竟然碰到了老祖宗效忠對象的後人。

    王始彷彿看出了司匡的心思,用手指關節,輕輕地敲打面前案几,咧嘴,“嘿嘿,小子,聽聞,汝自稱匡章之後?”

    “是又如何?齊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鄙人,只忠於大漢。”

    司匡癟着嘴,不由自主地把臉一扭,不想這個老頭兒對視。

    “哈哈哈,老朽沒有其他的意思,就是想說……大家說不定還是親戚呢。”王始縮着脖子,神祕兮兮的,“若吾沒記錯,匡章,還叫田章,且,又名陳章。其乃田氏,而田則出於陳……匡章田、陳皆姓……如果不是秦時戰火令族譜損壞一部分,吾定完查……”

    “鉅子閣下,可以停了,鄙人今日來此,不是爲了與汝討論家譜世系的!”司匡神色不悅,打斷了老頭兒接下來的話。

    “嗯……行吧,既然汝不肯接受現實,吾也不強求。”

    見對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王始笑呵呵的,識趣地停了下來。

    二者相爭,攻心爲上。

    目的已經達到了,他纔不會自討沒趣。

    王始挺了挺身子,用手摸了兩把鬍子,聲音壓低,重新恢復磁性。

    他先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纔回歸主題,“聽賀兒說,君來此是爲了與我墨家談判?吾且問,談判內容是什麼?”

    “一件對墨家而言,百利一害的事情。”司匡正襟危坐,眼神中泛着澄澈的光芒,“墨家,以機關術、守城、兼愛非攻聞名天下,吾說得可對?”

    “這是當然。”王始攤攤手,便是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當今天下,除墨家之外,吾記得,公輸家,貌似也會製作機關,其以攻城,名聞朝野。”

    司匡眉開眼笑,嘴角微微上揚,“就拿膠西來說吧。鄙人本爲膠西高密之人,吾儕所居之地,流傳着公輸班與墨翟制鳶的傳聞。至於……究竟孰先孰後,吾就不得而知了。”

    “當然是墨翟先制!”王始眉頭壓低,額頭開始出現皺紋,心情有些不悅,“汝說這些,究竟想表達什麼?”

    “哈哈,吾聞之:墨家機關,木石走路,青銅開口,要問公輸。墨家雖然機關術出衆,但並非沒有對手。”

    司匡微微一頓,盯着眼前這位老丈,笑眯眯的詰問,“鄙人慾請教一個問題。墨家三分,秦墨爲大,以秦墨所掌之機關術,每年製作的新物什,不說有五十,三十總有了吧?”

    王始目光復雜,呼吸逐漸紊亂。

    原本以爲活的年頭久了,可以輕鬆看出司匡的打算,從而在談判上獲得優勢。

    如今來看,自己錯了。

    “鉅子,請回答吾之問題。”

    王始沒有說話,僅僅點了三下頭。

    “墨家傳承數百年,製作新器物之總和,除去失傳之法,想必,應以數千爲計了。針對此事,鄙人有一個疑問,爲何市面上卻從未找到相關的物什?”

    王始冷哼一聲,“當然是有被人仿冒的擔憂。吾墨家辛辛苦苦、耗費數月所制之物,豈能允許他人以三天時間,摸索透徹?”

    司匡笑得越發燦爛。

    這個答案,他早就知道了,之所以提問,就是爲了讓王始的注意力轉移到這上面。

    如今,雖然沒有法不傳六耳的說法,但卻有單脈相傳的說法。

    師父教徒弟,不想被餓死,都會留一手。

    同樣,對於墨家而言,費勁辛苦製作出來的東西,不想被公輸家全部抄襲,就只能私藏。

    這是手工工匠最原始地自保方法。

    抓住了這一點。

    司匡起身,對王始拱手,聲音清朗,言語慷鏘,“鉅子,此事正是吾之來意!鄙人有一計,可令墨家研究之成果,得到完善的保護。雖然無法杜絕仿製,但可以最大程度減少。”

    “君所言當真?”王始斜着頭,來了興趣,伸出手,揮了揮,“坐下慢慢說。”

    司匡重新坐下。

    右手在左袖中的暗口袋裏摸了摸。

    突然,抓出來一把黃色的豆子,隨意地撒在案几上。

    大大小小的豆子任意滾動,像天空中的羣星,散落分佈在黑色的影幕下。

    司匡指着,沉聲,“鉅子請看,此豆可看作天下之工匠。”

    王始神色複雜。

    撿起掉落在腿邊的一顆豆子,拿到眼前,打量一陣子,又把目光放在棕色案几上,一言不發。

    司匡沒有在意老頭兒的情緒。

    隨手抓起面前的酒樽,倒扣在案几正中央。

    繼續陳述:

    “衆所周知,所有器具的製作,都離不開工匠。因此,即便製作方法被泄露出去,使用的人,也僅僅是工匠罷了。”

    “倘若,吾儕以墨家的名義,把絕大多數工匠聯合起來,使之明白沒有得到發明之人的允許,不可仿製的道理,則墨家發明之物,皆可面世。”

    “啪啪啪。”

    王始點頭,拍拍手,面無表情。

    “想法不不錯,很天真,就是實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事情真的能這麼簡單,吾墨家早就做了。墨家不缺工匠,聯合工匠這件事,輕而易舉。哪怕有人不聽,只需以低價擠壓,其也會被迫妥協。”

    “然而……”

    忽然,王始話鋒突變,鋒利了許多。

    他上下打量司匡,詰問,“墨家的敵人是公輸家。墨家聯合,關公輸家何干?他們該仿製,還是會仿製。”

    “若是有相關的法律條文呢?”

    司匡目光灼灼,高聲,“只要吾儕先在墨家地影響下,在整個齊魯之地行使禁止仿製之事,再以某個發明之物售出之後的龐大納稅金額,倒逼大農令署聯合廷尉署制定頒佈製作《專利法》,絕對可以達到凡仿冒之人、沒收所得,收押入獄之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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