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查閱的如何?”
“除了因戰火損毀的部分外,其他部分,完全一致!”腹忠笑呵呵的,把手中的布帛遞過去。
陳仲林絲毫不含糊,接過來就開始閱讀。
幾十年了。
自從老家主將家譜託付下來的時候,他就晝夜觀看,並且閒着沒事就在土地上抄寫,生怕因爲意外,族譜損壞,進而失傳。
幾十年來,那兩卷竹簡上的內容,他早就爛給於心,不用對照,也可以明確哪裏應該是哪個。
捏着手中的柔軟,老人反覆閱讀了十多分鐘。
確認無誤後,才還給腹忠。
哈哈笑着,手舞足蹈,白髮亂飄,像個開心的老小孩,
“先祖果然是舜帝后裔!果真與田齊之祖,同族同源!”
俄而,陳仲林身後傳來了小聲的提示,
“大父先別忙着高興,別忘了,膠西的小子,可是打着我田氏的旗號……”
“哦,對,差點把這件事忘了。”
陳仲林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不見,急迫之色取而代之,拱手,
“秦墨鉅子可知那個小子的來頭?或者具體消息?希望告知一二,這樣老朽安排人去齊魯之地打探尋找也方便許多。”
“老兄可是爲了確認其匡章之後的真實性?”
“不僅如此,吾更想見一面他的大母。”陳仲林神色正然,直言不諱道。
腹忠把手中帛書小心翼翼疊起來,指着長安的方向,“君欲見其大母,需西行,入都城。”
“爲何?”
“兄長嘴中之豎子,前些日子,大破左賢王破,斬獲匈奴萬餘人,陛下已封其爲稷下侯。如今其在長安稷下侯府,與大母一同居住。”
“破左賢王部,我大漢竟然戰勝了匈奴?”陳仲林詫異尖叫。
在他的記憶裏,大漢一直被匈奴壓着打。
孝文皇帝、孝景皇帝二者一世英名,然皆無法抵抗。
爲何突然有了如此戰績?
陳仲林疑惑地轉過身,看着兩個張大嘴巴、瞳孔縮成豆粒大小的孫子,拍了拍二人肩膀,問道,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大父,約兩個月之前,有大量牛、羊從上谷送至晉陽城,聚集此地售鹽之商賈大肆搶購,運往黃河之南各諸侯國謀取利益。聽聞那羣羊牛都是從草原捕捉而來的。大概是那個時候吧?”
“嚯,老了,也許吾該出去走走了,一直待在村裏,消息閉塞,田氏只會越來越沒落。就像是前些天,太原附近的鹽商莫名其妙多了幾倍,聽聞是陛下在晉陽設置了一個鹽貿中轉之地的緣故。這中轉之地,是個什麼地方?”
陳仲林撫手而笑,自言自語結束,注視腹忠,
“閣下口中這膠西之豎子,能帶領我大漢甲士破匈奴,一雪前恥,老朽甚是喜悅,不論其是否爲田氏之後,皆欽佩之!倘若來代,吾說什麼也要與之痛飲!”
他微微一頓,接着道:
“當然,其若是冒充,壞我田氏旗號,吾哪怕拼了老命,也要與之一戰……不過,既然破左賢王,理應有有領兵之能,敢問其年歲幾何呀?”
“一十七。”
“……”
“也許,他正是老朽要找的人。”
陳仲林嘴巴微微一動,想說什麼,沒有說出來,忽然又額頭凝重,低着腦袋,嘀咕了這麼一句,
一十七歲破萬人的戰績……
放眼大漢,未之有也。
放眼秦,唯有甘羅由此能力了吧?
甘羅以計謀取得河間五城,使秦不費一兵一卒,擴大河間郡之地。
再放眼先秦……
能做到這種情況者,基本都是貴族出身的一代名將。
血液裏流淌着領兵的能力!
也許,真的是匡章之後。
突然,陳仲林再次響起一道聲音,留着高發髻的青年謹慎提醒道:
“大父,這件事還是從長計議比較好。白氏一族在惸侯影響下,子嗣在縣裏中尉署任職,影響力比較大,而入長安需要傳信,若其要挾太常,禁止給我族開具傳信,屆時爲之奈何?”
白、田之間的矛盾在太原城裏早就是公開的事情。
一個是列侯家族襯托下的百年大族。
一個是坐擁幾百畝地的小地主。
該選擇哪一個,在太原經商的商賈、爲官的官吏自然清楚。
也正是因爲這一點,在司田氏與白義結合後,短短几年,田氏就遭遇了來自白氏發動的各方面狙擊。
先是大量來自大農署的官吏查驗田氏的稅收情況,接着便是中尉署、廷尉署聯合起來,查驗是否藏匿甲冑,最後便是衆多商賈背離契約,紛紛放棄與田氏的生意合作。
百年積累,一朝喪失。
如今陳仲林竟然打算主動接觸官場的人,在兩個孫子眼裏,這是瘋了的表現。
“……”
陳仲林沉默良久。
蒼老黯淡的目光再次落在腹忠身上,拱手,
“請閣下看在先祖面子上,幫忙上下打點,助我前往長安。若成,吾田氏一族,必將閣下視爲座上賓。”
“老兄決定了嗎?”腹忠扶着腰間佩劍,眯着眼道,“太原距離長安,乘坐馬車需要半個多月的時間。勞累的旅途,恐君身子骨,喫不消。”
“只要能將家主所託之族譜親手交給小姐,老朽死而無憾。”陳仲林一字一頓,鄭重道。
“好吧,既然老兄決定了,吾便助田氏一臂之力。”
腹忠走到門口,指着遠處,揮揮手,喚來一人,正是那個衣着華麗,負責拿着齊墨族譜之人。
“老兄,介紹一下,此子名曰師刀,我墨家弟子,乃師氏家中子弟,在晉陽城太常署混了一官半職,雖然官職不大,但是開個傳信的權力還是有的。”
師刀板着臉,僅僅點了兩下頭。
官有官的尊嚴。
在場之人,除了鉅子外,他誰也不服!
陳仲林在咄咄逼人氣勢地影響下,縮着脖子,拱手作揖,顫巍巍道:
“那就有勞閣下了。”
“不必多禮,要謝就謝鉅子吧,都是他的安排。”
“行了,師刀,你這拍馬屁了毛病就別拿出來了,趕緊去辦理傳信!”
“諾。”
屬下離去,腹忠最後拱手一拜。
“老兄,吾目的已經達成,還要去齊地,先就此別過了。”
“這就走?”
“不必擔心,吾以墨家名譽擔保,傳信必到。”
“那就好……那就好。”陳仲林笑呵呵的連續點點頭,把腹忠送出門口。
田氏宗祠,重新歸於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