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一夾胯下之馬,馬鞭子輕輕拍打馬屁股。
上前。
仰着頭,笑眯眯的。
給了身後匈奴人一個手勢,示意他們放輕鬆。
古哈爾騎馬又向前幾步,對司匡大聲問道:“小娃娃,吾問汝,前幾日左賢王帶回來的漢人使臣與汝何關係?”
神經繃緊,司匡眯着眼睛,嘴裏隨意詢問:
“漢人使節?汝說的哪一位?”
同時大腦飛快運轉,如同一臺運行着的超級電腦,大量的資料從意識深處浮現。
劉徹在這個關頭不太可能派出使臣吧?
這個傢伙說的使臣到底是哪一位?
古哈爾感覺到背後衆人蠢蠢欲動的內心,急忙補充一句:
“吾指的是小部落首領從羌地帶回來的那一個從偉大的薩滿統治之地逃跑、寧死不肯屈服的漢人!”
“!!!”
羌地?
西域附近!
使臣!
司匡眼睛從淡然逐漸變大,最後瞪着。
身體突然打了一個激靈,想到了那個人。
難道……
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喉嚨有一些發乾,聲音沙啞,按住跳動的心,詢問道:
“汝可是指八年前被爾等扣押的張騫使臣?”
古哈爾愕然。
猛地拉繮繩,
轉身,對呼延赫連喊了一聲:
“兄長,這小子知道!不能動手!”
來自北方的風宛如一把把鬢刀,在呼延赫連的臉上來回切割。
能夠在匈奴之地堅持八九年,寧願死也不願意投降的張騫,赫然成爲了遠近聞名的英雄。
匈奴人崇拜英雄,哪怕對方那是一個漢人。
將被風撩撥的生痛感覺壓制在心底,呼延赫連不甘心地擡起手,用力一揮手,向身後的勇士下達放下武器的命令。
他目光凝視,沉聲道:
“汝與那一位英雄是何關係?”
司匡打量這羣異族的反應。
盤算了一陣子。
覺得對方沒有欺騙自己的必要,便咳嗽一聲,哈哈一笑。
名字都確定了,吹牛還不容易?
司匡面不改色,對着長安方向抱拳,向遠處呼喊一聲,
“漢公使臣張騫乃吾父之故人。”
“其臨危受命,不顧個人安危,乃鄙人崇拜之英雄。”
“大約在八年前,張騫持漢公符節,出使西域。然不知爲何,幾年來,毫無音信,令人擔憂。”
“幸上天眷顧,於數月之前,張使臣修書一封,派人送於吾處,請吾來匈奴一見。”
越說越激動,他用力地指着呼延赫連,義憤填膺地喊着:
“漢人重信、重義、重孝!”
“爾等不顧人子拳拳孝心,八年之間,扣押張公於北狄蠻荒之地,當真殘暴之事!
“汝可知,其先考先妣之墳墓,皆忠義之士拜祭,墳頭之草,皆有義百姓除去?”
“烏鴉反哺,羊羔跪乳。”
“爲人之子,受父母之恩於身,然在自家大人臨終之際,卻不能盡孝於身邊,實乃悲哉。”
“誰曾想,爾等竟然妄圖將吾之商隊劫掠於此,破壞忠義之行,實乃豎子之爲!”
司匡揮舞着手,像一位演講家,聲音慷鏘有力,
“毀冒頓左賢王之約在先,迫害張公孝心在後,難道,此乃薩滿神之教誨乎?”
在後面窩着的呼延赫連臉色通紅,神情激動,怒吼一聲:
“住口!偉大薩滿之神豈容爾等污衊!吾殺了你!”
左手摸箭筒。
重新抽出一根箭矢,拈弓搭箭,將心頭之火融入箭簇,恨不得直接穿透司匡的心臟。
司匡不慌不忙,譏諷一聲:
“怎麼?惱羞成怒,妄圖殺人滅口?今日,若吾眨一眨眼,則枉爲漢人!”
擔心主帥被失去冷靜的匈奴大漢射殺在此。
馮駒等人急忙地向前幾步,封鎖箭矢的路徑,把司匡護在身後。
趙破奴也終於拔出劍來,雙眸漸趨血紅。
喘着粗氣,準備搏殺。
“司公小心!”
趙破奴壓低聲音,小聲提醒,
“若一會兒真的開戰,就只能委屈閣下了。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屆時,恕吾將君提於馬上,疾馳離開。”
若匈奴暴動,中軍來之不及時,則一部分人斷後,一部分人護送司匡離開。
這是他們出上谷之前就已經想好的對策。
雖然斷後之士有很大的可能折損在此,但是能夠嚴格遵守車騎將軍的命令,他們願意!
秦漢之士,尚存春秋戰國士人之風骨。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講忠義!
田橫五百士爲信義自殺,今日,他們爲車騎將軍所託戰死,又有何不可?
兩方的情緒如同兩個裝滿了火藥的火藥桶,隨時都有可能被點燃。
一旦發生爆炸,這裏必定會被鮮血洗刷一遍。
感受着周圍的變化,古哈爾坐不住了。
“兄長息怒!”
他急忙的拽着呼延赫連的羊皮衣角,將他拉住,低聲說道,
“兄長,此事乃吾等過錯爲先。若將此羣忠義之士斬殺於此,恐遭遇天譴啊。”
用眼睛的餘光瞥了一眼司匡一行人,他又補充道:
“況且,這一羣人身體壯實,武器鋒利,貿然動手,即便將其全部留下,吾之部落亦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如今正處在羊羔牛羣成長的關鍵時期,部落處在用人之際。兄長,汝可不能衝動啊!”
“別忘了,四周對吾輩虎視眈眈之徒不在少數,若勇士今日折損,明日周圍其他部落對吾輩發動攻擊,到時候如何是好?依小弟之見,不如放他們離開,彰顯匈奴亦講求信義,令漢人蒙羞。”
“呼!呼!呼!”
呼延赫連臉色漲得血紅,喘着粗氣,胸口不斷上下起伏,一口氣上不來,堵塞的難受。
他側視詰問,
“古哈爾!難不成薩滿的榮譽在汝心中一文不值?怕什麼?草原之子不怕戰鬥!若鮮血能夠維護薩滿神的榮耀。拼死一戰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