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晚了，別折騰了，我隨便喫點就行了。”杜施想將牛排放進保鮮盒裏，手剛伸過去就被周有寧打開。
杜施的手背被打得一痛，條件反射地抽回。
周有寧執意要做，並且要求杜施吃了她的牛排才能去睡覺。
她說話時，目光閃爍，始終沒正眼看杜施，也不知道是被酒精恍惚了心神，還是沒好意思。
杜施將她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裏，心想這也太周氏風格了。周姐座右銘是吵架後誰先低頭誰是狗，行爲準則是糊弄學。簡言之，道歉有傷面子，有些人不挽回後悔一輩子，於是打算糊弄過去，糊弄別人也順便糊弄自己。喝個半醉來求和，醒來之後一拍大腿，哎呀都怪我昨晚喝多了！可是那時雙方早已消氣，各自就踏着這臺階下了，事情順理成章地自此翻篇。
杜施靠在中島臺上，理了理睡袍帶子，抱着胸故作冷淡說：“做什麼做，別白費力氣，我可不會喫你的，別以爲發頓酒瘋，再給我做頓飯，我就能原諒你。”
周有寧專心致志地給牛肉兩面抹上黑胡椒和海鹽，酒精上頭，說話時舌頭有點捋不直：“你願意喫就喫，不願意喫我就給你頭頂打個洞倒進去。”
杜施又氣又樂，仍然板着臉冷漠說：“隨你便。”
說完就上樓去吹頭髮，護膚，等一系列保養流程結束，再下來時，周有寧剛將肉封好邊。
杜施坐在餐桌旁看着，過了會兒，她道出疑惑：“周姐牛啊，都喝昏頭了，但是煎牛排的流程還記得清清楚……欸，這會兒手怎麼這麼穩，一點都不抖了？”
周有寧沒搭茬，暗中斜了她一眼，又耷下眼皮繼續去觀察肉的生熟程度。
可惜這房子里長久沒開過火，上次杜施在這裏住時買的迷迭香早已經蔫了，被鐘點工清理冰箱時一併扔了，佐料不齊，想要做得色香味俱全就別想了。
等待時，杜施隨手打開海淘網站，漫無目的地看衣服，遇見不錯的就加購。
偌大的房子裏，安靜得鍋上牛排爆出油的聲音都被放大了幾分，香味瀰漫開來，杜施飢腸轆轆，喉嚨嚥了一下，接着某些話自然地被一股力量從心深處牽引出來。
“其實很多事情我心裏再清楚不過，”杜施依然盯着手機界面，緩緩地滑動着，這些話像是不經意間想到，便說了出來，“在我今晚見到孟延開的那一刻我就已經知道，只要我不再提起，他昨晚跟我說的那些就已經不再作數。就如同你說的那樣，他知道我和霍時放在那裏，但是並未阻止我，證明他並不是真心想讓我退出。”
杜施聲音充斥着一種不帶情緒的沉靜，像是在說着別人的心路歷程，“那一瞬間我難過失落，同時又暗中期待着什麼。”
這份期待是他吻她之時達到峯值，她以爲那個吻之後，他會再跟她強調：到此爲止，別再繼續了。
接吻時，她還想象過，孟延開會以何種語氣表情跟她說，會不會皺着眉，擔心中帶着點醋意，他其實並不是很高興她跟霍時放接觸。
後來想想，孟延開對她並沒有到這種程度。就像他之前跟霍時放動手，也並不是因爲她，他只是想讓所有人知道，他因爲霍時放疑似對自己老婆圖謀不軌而衝冠一怒，不過最可惜的是，這個“所有人”恰恰不包括她。
“你說的每個字都沒錯，也許這只是他的手段，他越是表現得很擔心我，不想讓我被牽連，我越是主動地想爲他做點什麼。正因我清楚知道和他的那段過去並非虛無縹緲，我牢牢記得以前跟他的每分每秒，現在才覺得有點奔頭。你知道吧，人得有奔頭才能活得下去。我現在就是想讓他記起我，哪怕不再記得起，再愛上我也是好的。到時候我會告訴他，我和他有過一個孩子，我還會告訴他，那一天如果身份對換，我也可以把他擋在身下，我愛他一點不比他愛我少。當時因爲受傷失憶，他正在進行的調查被迫中止，也許還有進行中的計劃隨之泡湯，他少了段記憶，如今別人虎視眈眈，我實在沒有辦法坐視不管。”
她始終是淡靜而單一的語調，既沒有抱怨世事不公，也沒有恨孟延開，只是有些遺憾，以及想要填補遺憾，卻始終無果的無奈。
她翹了翹嘴角，看向廚臺邊的人，“有寧，你的奔頭是什麼？”
始終不曾出聲，甚至不知有沒有聽進去的周有寧，靜止許久，忽然動了，她趕緊去給已經熟過頭的牛排關火。
“我的奔頭？”她說，“我的奔頭一直很簡單，小時候是想每天都能喫飽飯，是希望有一天可以不用再提心吊膽，擔心某天睡醒後已被爸媽扔到陌生的火車站。長大點是想考上大學，然後趕快畢業，賺到錢，擁有一間屬於自己的屋子，管它是大是小，只要能遮風避雨。至於現在嘛……我想賺很多錢，多少都不嫌多。”
她動作利落地切好肉，將醬汁淋在肉上，端在杜施跟前，“喫吧。”
杜施拿起餐具，“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