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無緣無故地竟發生這樣子的事情。”瑾h回過神來,整理了一番情緒,對着那幾個太醫沉聲喝道,“今兒個不給本宮一個緣由,就別想活着走出這扇大門。”

    屋子裏靜靜的,連微弱的呼吸聲也可以聽見。德妃像是受了巨大的打擊,臉色不斷地變換,哀痛,悲憫,懊惱,悔意,直到最後,整個人就如同斷了線的木偶,呆呆地看着胤祚的小身子,一臉的死灰沉寂。

    大概是承受不住這大殿內低沉的氣壓,一個身體微胖的太醫擡起頭來,對着瑾h磕了幾個響頭,“回皇貴妃娘娘的話,六阿哥感染了傷寒,原本身子薄弱,所以就……”太醫說一半留一半,其餘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這話一出,另一個太醫就忍不住了,連滾帶爬地來到瑾h面前,擔心地說道,“娘娘,這傷寒可是要傳染的,六阿哥本來身子單薄,所以發作的早,可……宮裏其他阿哥……”神色有些激動,語無倫次。

    瑾h一驚,只覺心肝都快要跳出來了,這宮裏最忌諱的就是傳染病。緊緊地握住手中的帕子,強制鎮定下來,大聲喝道,“閉嘴,這些話哪能隨意胡說。”心裏卻是相信了太醫們說的話,此刻無比擔心還在無逸齋上學的胤g。

    德妃依舊是不說話,只是恭敬地站在瑾h身邊,可在太醫說“傷寒”兩個字時,眼底閃過一絲悲痛。突然感覺胸口有些疼痛,擡起手捂住心口,那般絞痛就像是蟲子在撕咬她的心臟,腦袋暈眩,身體一顫,一個踉蹌向後仰去,德妃昏了過去。

    “快,扶你家主子進屋去。”瑾h皺眉對綠萍喝道,然後又轉向幾個太醫,“去給德妃娘娘診治。”

    此時,瑾h倒沒有心思去管什麼德妃,什麼胤祚,什麼陰謀,只是時時惦記着胤g,看了跪了一地的奴才,讓人去準備六阿哥的後事,暫時封閉永和宮,其他的人該幹嘛幹嘛去。隨意吩咐了一陣,就匆忙地出了永和宮,直徑往無逸齋走去。

    無逸齋。

    阿哥們正在上課,太子胤i位於最前面,接着依次是胤|,胤祉,胤g,胤祺,每位阿哥單配一個師傅,專門傳授知識,大多是一些治國之策,中庸之道,至於修身養性,則是大家一起上。

    “貴主子?”顧八代正指導着胤g寫字,擡頭時卻看見瑾h焦急地站在門外,疑惑地叫了一聲。

    胤g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的師傅,然後順着顧八代的視線望去,見自家額娘一臉擔憂地看着自己,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小臉上寫滿了問號。

    一時間,無逸齋所有的人都朝着瑾h看去,不明白皇貴妃這個時段跑到無逸齋幹什麼。胤i卻是用欣羨的目光看了看胤g,站起來對顧八代說道,“想必皇額娘找四弟有事,不如讓四弟出去一下。”

    顧八代頓了一下,才點點頭,示意胤g出了大門。

    “寶貝兒,你今天有沒有感覺不適?頭痛不痛?身子有沒有發熱?”胤g一出來,瑾h就猛地抱住前面這具小身體,從頭至尾細細地檢查起來。

    胤g睜大眼睛,用小手在瑾h眼前晃了晃,然後摸摸自己的額頭,兩手一攤,無辜地看着瑾h,他真不知道額娘這時跑過來幹什麼?

    呼……見胤g無事,瑾h頓時鬆了一口氣,給胤g整理了一番衣衫,反應過來以後,神情有些窘迫,覺得自己太過緊張了,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笑道,“沒事,額娘只是擔心你。”隨即又說道,“下了學就直接回承乾宮,額娘有事叮囑你。”接着就讓胤g回去繼續上課。

    胤g點點頭,撓了撓小腦袋,依舊是一臉迷糊,一步一回頭地看了看瑾h,再怎麼都想不明白,偏着頭輕步踏入殿內。不過感受到額娘剛纔的擔心和濃濃的關懷,胤g的心暖洋洋的,抿了抿小嘴脣,脣角微微上揚。

    “主子,奴婢看阿哥精神好着呢,不會有事的。”雅琴攙着瑾h離開無逸齋,小聲說道。

    瑾h忍不住嗤笑了一聲,“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卻還是不怎麼放心,想着待會兒胤g回來後再讓太醫瞧瞧。

    永和宮。

    德妃躺在貴妃榻上,兩眼空洞無神,沒有化妝的臉上就如死灰般寂然,從神情中看不出是悲是喜,遠遠地望去,一張憔悴的小臉蒼白地有些嚇人。左邊放着九格格的搖籃,一隻纖細潔白的素手放在搖籃的邊框上,不停地搖晃着,九格格睡得正香,纖長的睫毛就如同兩把小扇子一樣覆蓋在閉着的眼睛上面,偶爾伴一下小嘴,翻個身子又繼續睡。

    “娘娘……”綠萍看着一動不動的德妃,擔心地叫了一聲。

    德妃依舊是保持着原來的姿勢,整個人就好像和世界隔絕了,看不見也聽不到,只是一下沒一下地搖晃着九格格的搖籃。

    綠萍不自覺地皺了皺眉,擔憂的神情中閃過一絲不滿,眼睛閃爍了一下,看了德妃一眼,關上門,走出房間。

    不到半個時辰,就見到綠萍帶着一位身着樸素的中年宮女進了德妃的房間,走至德妃跟前,輕聲道,“娘娘,春荷姑姑來了。”

    扶着搖籃的手一頓,德妃怔愣了片刻,才擡起頭來,看見那個素顏女人挺直了腰身,不卑不亢地站在她面前。德妃眼底劃過一絲黯然,直直地看着素顏女人,輕聲呢喃,叫道,“春荷姑姑……”清脆的聲音中帶着委屈,懊惱,還有一絲祈求。

    春荷直視德妃,微微蹙眉,聲音很平靜,“你這個樣子已經好幾天了。”然後把視線轉向綠萍,讓她把熟睡中的九格格抱下去。

    “姑姑……”德妃一愣,看着春荷,心裏一酸,接着大滴大滴的眼淚就從臉上滑落下來,哀求道,“姑姑,我不幹了,不幹了……”

    春荷一直是面無表情,也不說話,眼睛一直盯着德妃的眼睛,平靜地就如一灘死水,在那深邃的黑眸下面不知道掩藏着多麼狂暴的驚濤駭浪。

    德妃從榻上坐起來,臉上痛苦的神色卻是很少見的,就像是在沼澤中不停地掙扎,掙扎到最後,然後泄氣了,只得默默地沉淪。雙手抱着腦袋,把臉埋在膝蓋之間,一邊搖頭一邊說道,“我已經死了三個孩子了,三個了……姑姑……”聲音是從未聽過的悲痛欲絕,這幅模樣是從未見過的軟弱無助。

    “三個?”春荷斜睨了德妃一眼,輕問了一句,接着用右手擡起德妃的下巴,語氣中帶着濃濃的仇恨,“當年烏雅一族沒落爲奴籍的時候,死的可不止是三個人!”

    “姑姑……”此時的德妃就像是一個懦弱的小孩子,驚慌失措地看着春荷。

    春荷放下手,轉過身子,帶着警告的語氣,“烏雅家族送你進宮可不止是爲了讓你做皇帝的妃子,享盡榮華富貴。”頓了頓腳步,走至門口,背對着德妃,聲音中帶着狠歷,“只要佟佳氏在一天,烏雅一族就永遠沒有翻身的日子。”說完就離開了永和宮。

    德妃怔怔地看着春荷離去的背影,淚水依舊不停地往下掉,視線模糊了,然後狠狠地閉上眼睛,腦海裏出現剛進宮時的情景。

    年老的族長拉着她的手,熱淚滿眶,一字一句地囑咐,“丫頭,一進入這紫禁城的大門,你就不再是你自己,而是整個烏雅家族的希望。”

    “這裏面沒有榮華富貴,只有龍潭虎穴,失去的遠遠比得到的多得多。”

    “在宮裏只有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能要求更多的東西。”

    “丫頭,你不止是要做皇帝妃子的,你身上揹負着整個烏雅家族的使命。”

    等再睜開眼睛時,她又恢復了往日那個帶着靈氣,清新動人,深受皇寵的德妃娘娘。

    綠萍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給德妃沏了一杯茶,“主子,先喝口水。”把茶杯遞給德妃,然後走到身後替德妃捏肩,輕聲道,“奴婢的半隻腳已經踏入鬼門關了,可能過不了多久就不能再陪着娘娘了。”

    “別說這些混話。”德妃心裏一緊,張口喝道。

    “當初是族長衝動了,或許本不該走這條路的,皇上是個明君,那容得我們這些奴才幹這些事情?遲早有一天會被發現的,到時候烏雅家族會更加遭殃。”綠萍語氣輕鬆,好像事不關己,就是在敘述一件平凡常見的陰謀,“可是……咱們已經走到現在了,已經沒有退路了,娘娘,接下來,只能夠拼個你死我活了……”

    德妃看着茶杯裏的茶水,輕輕吹了一下上面漂浮着的茶葉,然後散發出陣陣清香,把鼻子放在茶杯邊上,深吸了一口氣,接着仰起頭一飲而盡,眼中的狠歷一閃而逝。

    承乾宮。

    瑾h每天吩咐謝嬤嬤給胤g洗澡,然後用鹽水把所有的生活用品消毒,千叮嚀萬囑咐地讓胤g好好注意衛生,別惹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連帶着胤g那條最可愛的小京巴狗也不許他去玩。這段時間宮裏已經有好幾個皇子皇女感染上了傷寒,就怕一不小心給胤g染上了,若是有個什麼萬一,到時候她還不得哭死。

    母子倆在書房內做功課,因爲胤g不會說話,比其他阿哥的學習進度都要慢一些,除了顧八代每次得多下一些功夫外,每天瑾h還得給胤g補上幾個時辰的功課,這纔不至於胤g在其他阿哥面前落下一大截,也不會傷害小孩子的自尊心。

    瑾h正用一些簡單的手語和胤g交流,卻見雅琴走進來小聲對瑾h說了一聲,“娘娘,納喇貴人的小格格和郭絡羅貴人的小阿哥夭折了,皇上和太皇太后讓娘娘去慈寧宮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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