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雅氏打量着眼前這個小女孩,神色不明,遲疑了一下,若是這樣冒然離開,惹怒了惠妃,她的日子會更加難過,若是……
若是能見到自己的九格格,就算被惠妃折磨死又如何!
身子頓了頓,想到此刻時間已經不多了,迅速拉起小宮女的手,道,“他日若需要我烏雅氏的地方,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我們快走!”
小宮女被烏雅氏拉着,從延禧宮後殿悄悄潛出去。
承乾宮。
九格格說完這話,大殿內一片沉寂,皇太后微微皺眉,用餘光瞥了一眼瑾h,又輕嘆了一聲,並不說話,等着瑾h的決定。
瑾h看着跪在她身前的九格格,挺直了腰身,低着頭,全身上下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倔強,恍惚間,就像見到了當初的德妃。
“溫憲此生就這一個願望,請皇貴妃娘娘成全。”九格格溫和倔強的聲音再次響起。
瑾h絞了絞手中的帕子,她雖無情,卻不完全冷血,何況對着這麼一個沒有親孃的孩子?德妃固然可惡,九格格卻是無辜的,剛纔冷聲地制止她,如今她竟能狠心讓這個可憐的孩子失去見額孃的機會!
前世,她也是趴在爸爸懷中,又哭又鬧地嚷着要媽媽。
僵硬地牽起脣角,瑾h有些自嘲,摸了摸胸口的位置,不知道那裏是否還有一絲溫度?
“雅琴,去延禧宮傳烏雅氏。”瑾h彎下身來,扶起九格格,對身後的雅琴道,“快些,別耽誤了時辰。”
九格格仰起頭,眼眶中充滿淚水,感激地看着瑾h,聲音哽咽,“溫憲多謝皇額娘。”
“別哭,今兒個是你的好日子。”瑾h微微笑道,她喜歡這個柔中帶剛的女子。
皇太后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站起身來,臉色有些難看,目光呆滯,眸底深處泛着淡淡的回憶和憂愁,“你們娘倆兒好好談,哀家回宮休息。”說完轉身就出了承乾宮。
瑾h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轉過頭時,皇太后已經消失在視野裏,眼睛一直盯着承乾宮大門口,柳眉微蹙,突然感覺有些寒冷,然後又回頭看了看喜極而泣的九格格,第一次對皇宮中的女人產生了質疑。
這一生,就這麼過了!
“奴才給皇貴妃娘娘請安,給溫憲公主請安。”不一會兒,見李德全走進大殿,恭敬地行禮道,“萬歲爺讓奴才來催,使臣們已經在太和殿等候多時了。”
九格格臉色唰得一變,擡頭看了看瑾h,雙手交疊在一起,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暗自穩了穩心神,微笑道,“既然如此,那請李公公帶路,溫憲去拜見皇阿瑪。”
“溫憲……”瑾h喫驚,失聲叫道,呆愣了片刻,看着眼前這個孩子的笑越發明媚了,然後對李德全說道,“你去稟報萬歲爺,本宮有些知心話要對公主說,半個時辰後立馬帶公主去太和殿。”
時至此刻,越發憐惜九格格,她與德妃的鬥爭,卻傷害了這個無辜的孩子。
“這……”李德全遲疑,溫憲公主已經耽擱了好長時間了,所以萬歲爺才叫他來催人,可是皇貴妃娘娘又不放,這可怎麼是好?
“若有來生,不求榮華富貴,不爲皇家子女,只希望有一個真正疼愛自己額娘,時時想念自己的阿瑪。”九格格眼神空洞,像是要把這十幾年憋在內心的話都說出來,而瑾h就是最好的傾訴對象,“我不嫌棄她曾經犯過什麼錯誤,在我眼中,她始終都是賜予我生命的孃親,一個人的時候,也時常惦念着她。”
瑾h怔愣,紅牆之中,深宅之內,誰對誰錯,究竟是誰,纔是最可憐的那一個?
“別說了,本宮帶你去見烏雅氏。”瑾h制止九格格,拉着她的手飛快地出了承乾宮,也不管李德全在後面大聲呼叫。
剛出了宮門,九格格卻停下來,僵硬地牽起嘴角,勉強笑道,“不用了。”
瑾h看着九格格,心情很複雜,胸口悶悶的,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裏面蹦出來。
“溫憲遲到了,會讓皇阿瑪難做的,若是溫憲破壞了滿蒙的友好關係,那溫憲便是大清的千古罪人。”九格格抿了抿雙脣,向瑾h的身上靠去,輕輕說道,“若您是溫憲的親身額娘,該有多好……”
不參雜任何功名利益的愛,就像對四哥那樣,一份完完整整的母愛!
若說不怨烏雅氏,那是不可能的……
“李公公,請帶路。”九格格轉身,對着李德全說道,接着又向瑾h微微一笑,“皇額娘,溫憲去了,您要保重!”
話音一落地,便隨着李德全朝着太和殿的方向走去,那纖瘦的身影卻是那麼倔強,那輕穩的步伐卻邁得那樣沉重,即使全身傷痕,也要面帶微笑。
因爲她是皇帝的女兒,身系滿蒙和親大任!
從未給過她疼愛,如今卻要她犧牲自己的終身幸福,甚至性命,只是爲了皇帝穩定天下的這一策略。
太平若爲將軍定,何苦紅顏守邊疆!
恍惚中,還能感覺脖子上傳來的溫熱,帶着一點溼潤,瑾h伸手摸了摸,放在眼前,那是九格格的淚水!
若溫憲也有像您這樣的額娘,那該有多好啊……
瑾h呆呆地轉身,心裏面一團糟,雖然手中沾滿鮮血,卻沒有任何一次像這樣心神不寧,這個堅強柔韌的女孩,帶給了她太大的震撼!
究竟是不是她改變的歷史?
對於那些女人可以心狠手辣,可對於孩子,她的心始終是柔軟的。
耀眼的陽光透過金碧輝煌的宮殿,折射在紫禁城的每個角落,巨大的天空張開血盆大口,像要把整個世界吞下。
烏雅氏加快腳步,穿梭於層層宮殿之間,繞過一道彎,再跨過一座橋,朝着太和殿的方向遠遠張望,這條路好像永遠都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