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老僧儘管一代得道高僧，此刻，眼神中，都充斥着諸多茫然之色。
那是因爲，楚雲方纔的一番話，給了他太大的衝擊。
多少年來，山澗寺都堅守着最初的那份堅持，爲此，一代又一代的僧人走出寺門，雲遊天下，以佛法中的向善，去教導世人。
不管有沒有得到回報，始終都在堅持着，直到今時今日，依舊還在這樣做。
他們不覺得苦，更不覺得累，爲了心中的宏願，他們願意爲此去付出，哪怕是付出了性命，都也在所不惜。
可是，他們真的，被這份堅持給束縛住，從而執念太深，已經走火入魔了嗎？
灰衣老僧不相信，或者說，他不敢相信！
“小施主？”
終於，他擡起了頭，看向楚雲。
楚雲道：“我說過，做任何事情，其實不需要理由和藉口，一旦有了藉口加在其上，這件事情，就變得不在那麼純粹。”
“爲天下蒼生，你們可以放在心上，然則時刻從口中說出，這就太刻意，從而因爲這份刻意，你們的堅持，也就變了味道。”
灰衣老僧道：“老衲方纔，一時失言。”
楚雲一笑，道：“所謂失言，更多的時候，也是因爲心裏真的是這樣想的，所以才能夠脫口而出。”
“所以，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們的用心，你們可以繼續去這樣做，但沒必要，把你們的信念，強加在他人的身上，這就很不可取，這也是變味了。”
灰衣老僧苦笑一聲，道：“可是這麼多年來，絲毫成效都沒見到，我輩實在不甘心啊！”
楚雲道：“大師，你們做這件事情，爲的是天下蒼生，有沒有回報，那是另外一說，既然不甘心，那就代表着，當下的你們，出發點已經不純粹了。”
“當做一件事情，想得到回報的時候，那就已經是私心！”
他真正的意思是，既然在堅持着如此之大的宏願，這個宏願，未必能夠實現，那就不該抱着不甘心的心理。
如果帶着不甘心的心理去做這件事情，所謂的爲天地蒼生，這個藉口，就是在自欺欺人。
這個意思太重，楚雲不忍心說出來。
無論如何，山澗寺的堅持，都讓人敬佩！
灰衣老僧又是一聲苦笑，然後問道：“或許，老衲真的執念已深，小施主，不知，你可能教一教老衲？”
這下，輪到楚雲苦笑了。
他雖有前後倆次人生，終究，他是世俗中人，有自己足夠多的私心，還有野心，他都不是尋常意義上的一個好人，讓他去教一個得道高僧，他哪裏有這樣的資格？
方纔說了這麼多話，無非也是想要打消掉灰衣老僧的強求，教他，楚雲能教什麼？
不過，這對灰衣老僧來講，非常重要！
執念已深，若不及時清除，一代得道高僧，從此後，會真的走火入魔，此生，生不如死！
楚雲沉默着，腦海中，回想起許多，他曾經看過的書，知道的故事。
許久後，他翻到了一頁，隨即說道：“大師，我給你講個故事。”
灰衣老僧道：“好，小施主請講，老衲洗耳恭聽。”
楚雲問道：“大師，你可曾聽說過，地獄這倆個字？”
“地獄？”
灰衣老僧怔了怔，隨即搖了搖頭終究是倆個不同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上，可沒有地獄之說，這個世界上，流轉着的，只是幽冥，雖說意思相近！
楚雲道：“地獄，又稱十八層地獄，也就是說，總共十八層。”
“傳聞，衆生死後，會化成鬼魂，進入地府，由地府主宰，看衆生生前的所做所爲，爲善者，可以投胎繼續爲人，若爲惡者，就會被打入地獄之中。”
“無數年中，太多的作惡者，都被打入到地獄中，從而導致地獄之中，有太多鬼魂哭訴，卻因爲作惡無數，而得不到超生，被永鎮於地獄。”
“有大神通者進入地獄，看到無數鬼魂悽慘的下場，心有不忍，於是，常住地獄之中，以無上佛法，去感化這些鬼魂，使他們能夠超生。”
“然而地獄鬼魂太多，縱然佛法無邊，也無法感化了所有鬼魂，那位大神通者，從此發下宏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楚雲看着灰衣老僧，道：“從此後，這位大神通者，便一直住在地獄，放棄了成佛的機會，無數年以降，都在地獄之中，感化着這些曾經，在人間爲惡的鬼魂。”
話到此處結束，楚雲相信，以灰衣老僧的修行，他能夠聽得懂，這個神話故事中的寓意。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灰衣老僧輕聲呢喃着，許久後，他的雙眼中，不在有茫然之色，他聽懂了這個故事中的寓意。
放棄了所有，不計較自身得失，無怨無悔，去感化地獄中的鬼魂，所謂宏願，這纔是真正的宏願。
與這個故事中的宏願相比，山澗寺的宏願也足夠的大，可是多年的堅持下來，他們的心態，已經發生了變化，這，就是他們的魔障，他們的錯。
“小施主，多謝！”
灰衣老僧抱拳，肅然之極。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他和山澗寺衆僧，竟差點，在魔障之中永遠沉淪了下去。
楚雲微笑道：“大師能夠明白就好，現在沒事了，我便告辭！”
灰衣老僧道：“小施主，還是想，拜託你一件事情。”
楚雲道：“大師有話，但說無妨！”
灰衣老僧道：“從此後，山澗寺衆僧，會開始自省，但是，曾經先師所發下的宏願，我輩還是會繼續堅守下去。”
“所以，如果有那麼一天，小施主能夠幫忙的時候，還請小施主助我等一臂之力。”
“好，我答應了！”
當未來，如果真有能力可以改變一二，楚雲當然不會拒絕，這是功德無量之事。
灰衣老僧立即問道：“不知小施主，如何稱呼？”
楚雲道：“我叫楚雲，來自玄域！”
“玄域！”
灰衣老僧好似心中有數，他隨即拿出一枚玉簡，交給楚雲，說道：“老衲虛苦，任何時候，小施主若是需要山澗寺和老衲幫忙，皆可給老衲傳訊，山澗寺上下所有力量，會隨時準備着。”
這枚玉簡，楚雲並未接過，他說道：“大師，佛家講究因果輪迴，今天你我相見，便到此爲止了，未來當我有能力可以做一些事情的時候，自會來找大師。”
“如果做不到，這一切，大師和山澗寺，都可以忘掉。”
山澗寺到底有多強，楚雲並無明確的概念，但他知道，不管山澗寺有多強，他未來可能要面對的風雨，山澗寺最好不要參與進去。
不然，搞不好，山澗寺不復存在！
他們有偌大的宏願，儘管不可能會實現，這也是心中的一份堅持，楚雲不希望，因爲和他的這份因果，讓山澗寺出事。
灰衣老僧道：“既然小施主也知道因果，我們今天見面，因果已成，小施主就不要拒絕了。”
楚雲笑了笑，將灰衣老僧的手推回，隨即說道：“大師，我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告辭了！”
“希望，能後會有期！”
說完，他轉身離開房間，不久後，離開了山澗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