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稼顆粒無收，百姓苦不堪言。放眼望去，餓殍遍地，易子而食的慘劇亦時有發生。
也正是去年，李二陛下下了罪己詔，生喫蝗蟲，祈求上天將所有罪責降他一人之身，莫要殃及百姓。
千辛萬苦，朝廷與百姓熬過貞觀二年，迎來貞觀三年。
今年的年頭還好，雖無大豐之年的景象，但與去年相比，足以令人欣慰。
然而，百姓的苦日子其實並未到頭。
因爲秋收時節還未來臨，百姓們仍舊在忍着飢餓，拮据的憧憬着。
蘇牧站立的車駕前，站着一位矮胖的中年男子，穿着頗爲得體。
中年男子身後，則是一衆佃戶，男女老幼皆有，約莫四百多人。
他們或破衣襤褸、或打滿補丁。幽幽的注視着蘇牧，眼中有着緊張。
年幼的孩童躲在大人腿後，纖瘦且髒的小手攥着大人破舊的衣襬，伸出腦袋，既好奇，又畏懼的打量。
“封地管事張平，攜封地佃戶四百三十二人，恭迎永安縣侯，恭迎兩位公主殿下。”矮胖的中年男子率先發聲，抱拳躬身。
其後百姓們隨即躬身見禮，道：“草民拜見永安縣侯，拜見兩位公主殿下。”
懵懂的孩童怔了怔，有樣學樣。
這裏是蘇牧的封地，見禮之時，自然蘇牧在先。
蘇牧跳下馬車，上前道：“鄉親們不必多禮。”
這就是我封地上的佃戶麼，貌似過的很是悽苦...蘇牧打量着眼前衆人，覺得此事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情理之外。
之所以是情理之中，是因爲去年天災，百姓今年仍舊受苦，實屬正常。
情理之外，則是因爲。這裏曾經是皇家的底盤啊，皇室底盤的佃戶，怎會如此...想通了，貌似李二陛下也挺窮的，賢良淑德的長孫皇后甚至都自己織布了。
至於食邑千戶，爲何只有四百三十二人，這點蘇牧並不驚訝。
食邑千戶，只是一個概念，並非真的只是千戶，或者說，他的上限，規定在千戶之內。
好比說，假如李二陛下搞事情，把他的封地劃在偏遠之地...若真那樣，只有幾十戶甚至十幾戶都有可能。
“縣侯，這位是此地的里正，名爲宋福。”張平指着身旁一位滿頭白髮、身形佝僂瘦弱的老者介紹道。
“草民見過永安縣侯。”宋福再次抱拳躬身。
蘇牧連忙躲過，無奈笑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您的大禮，我可受之不起。”
名字着實喜慶，看上去得有七十多歲了吧...蘇牧猜測着宋福的年齡。
剛纔人多，他無法躲避。但此刻只有宋福一人再次見禮，蘇牧自然不會受着。
這與身份無關，純粹來源於傳統的薰陶。
況且，莫說是蘇牧自己。就眼前這位名爲宋福的老者，哪怕站在李二陛下面前，指着李二陛下的鼻子痛罵其爲昏君，李二陛下也得樂呵呵的聽着。甚至還會體貼的說上兩句，比如：老人家說的對，老人家莫要生氣，氣大傷身。老人家罵的累了吧，朕叫人備些茶水...
無它，大唐在對年長者這一塊，尤爲重視，且敬重！
張平上前笑道：“縣侯，我這就帶您與兩位公主殿下回府。”
所謂回府，其實便是封地上的宅院，時刻有人照看打掃。張平便是負責封地宅院所有事宜的管事，李二陛下直接打包，一起給了蘇牧。
“什麼？”
“今年免租，不用交稅了？”
所有人盡是怔住，難以置信的面面相覷，以爲自己聽錯了。
“縣侯，您是說。今年的租子，鄉親們不用交了？”身爲里正的宋福顫聲問道。
“嗯。”蘇牧淡笑點頭，說道：“我不差那點錢糧，大家先把日子過好，然後再交租子便是。”
“這...”
“縣侯說的都是真的，我們不用交租子了？”
“我不是是在夢裏吧？”
種事“什麼夢裏，這是真的。我都說了吧，縣侯是謫仙臨凡，肯定心地善良，不會爲難我們的。”
“這何止是心地善良，免除租子，也只有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才能做出這種善舉。”
百姓們的眼中綻出從未有過的光芒，興奮的議論着。
里正宋福激動的渾身顫抖，熱淚盈眶的看着蘇牧，說道：“老朽與衆鄉親，謝縣侯大恩。”
說着，他就要跪下，但被蘇牧扶住制止。
唐無跪禮，更何況對方是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
蘇牧兩輩子加起來都沒人家大。
“謝縣侯大恩。”百姓們歡呼，感恩戴德。
蘇牧笑笑，轉頭看向一直呆愣的張平，說道：“帶人去捉十隻羊，再買些酒水。封地的第一天，我與鄉親們把酒言歡。”
“這...”張平瞠目結舌，旋即猛地醒悟，連忙說道：“小的這就去辦。”
“嗯。”蘇牧點頭，看向如墜夢中的宋福，笑道：“宋老，稍後我去河邊釣魚，您若是有閒，能否與我一起？”
免租子，還宰羊買酒...幸福來得太突然，衆多佃戶直接被衝擊的頭暈腦脹，目瞪口呆。
張平用胳膊肘碰了碰宋福，這位老者纔回過神來，連聲說道：“有閒，有閒，老頭子我現在就剩下沒用的時間了。”
“好。”蘇牧笑着點頭，轉身上了馬車。
張平在前帶路，馬車繼續行駛。
留下的百姓們茫然無措了須臾，隨即爆發出驚天的歡呼聲。
“縣侯真是大善人啊，成爲縣侯的佃戶，是八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
“謫仙是什麼意思我不知道，但看到縣侯，我就彷彿看到了傳說中的仙人。”
“仙人手筆，仙人手筆...也只有仙人，才能這般對待我們這羣窮苦百姓。”
“從今以後，誰若是敢說縣侯壞話，我和他拼命。”
“縣侯這麼好，誰敢說他壞話，找死不成？”
“這是縣侯的施捨，大家莫要得意忘形。以後定要好好報答縣侯的大恩大德。”
“聽聞縣侯在長安很是有名。再去長安，一定好好打聽打聽。”
看着笑容滿面，激動言語的鄉親們，宋福老淚縱橫。
“夫君。”馬車內，小長樂撲進蘇牧懷裏，崇拜的仰頭看着他。
秦如英的眼中也有濃濃的詫異，旋即嘴角劃出一抹幸福且驕傲的弧度。
“不愧是讓我爲之傾心的夫君...”
與此同時，距離蘇牧封地不過十里左右的左驍衛軍營。
副將錢安國急匆匆跑出大營，直到幾位不速之客跟前，慌張躬身見禮。
“末將接駕來遲，請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