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赴宴的人已陸續到場,山月和蘇將軍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敘舊,征戰沙場久了,對於官場應酬她們有多遠躲多遠,兩個直言直語的女兵和這些彎彎腸子實在不知該聊啥。再者,她們從未在宮裏正式出現過,就連在宮裏生活過的山月先前也是居住在後宮,沒怎麼出現在人前,一羣不熟的人,實在不知該聊些什麼。她們兩人格外引起他人注意,蘇將軍上了年紀,山月卻正直青春年華,乍一看,更像是家裏的長輩帶着未出閣的女孩,想麻雀變鳳凰來了。
許多官家女眷打量着她們,見她們舉止之間與傳統貴族相去甚遠,不由得投去鄙夷的眼光。剛纔有人遠遠看到有個女人扇了戶部尚書的夫人一巴掌,這位主兒向來小心眼,女人們都等着看好戲。那兩位主角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坐着,有的人上去搭訕,貴夫人們問那位搭訕的女子究竟問出了啥,只見那個女子搖搖頭,表示沒問出啥,這兩位氣場太強,不敢靠近。
“究竟是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扇了她一巴掌?”
“我聽說是簡夫人先打人家的侍女,她纔回擊的。”
“這麼大膽?會不會是沒見過簡夫人。簡大人可是大紅人,天天跟在王上後面。”
“我看這位小姐穿得很樸素,未出閣,會不會是來勾引王上的?”
“聽我家老宋說,之前他給王上推薦了好幾位官家小姐,陛下都沒看上,怕是不好女色。”
“誒,別說了別說了,讓別人聽見,告到王上那裏,我們就慘了。”
呈臨女軍聽力一向很好,這些夫人說的話一字不落的傳到了蘇將軍和山月的耳朵裏,只見蘇將軍說:“非議王君,這羣女人真是閒得沒事幹。”
山月道:“嘴長在別人身上,擋也擋不住,還知道怕,倒有點自知之明,不像剛剛那位囂張跋扈的。一個女人都管不好,我對戶部尚書的能力表示懷疑。”
“這就是王上的事了,我們管好自己的兵就行,不過,我倒是很在意剛剛那句說王上不好女色的,他真的不好女色?”
“幾天不見,蘇姐越發八卦了。王的私事,我們作爲臣子背後議論就算了,千萬不要說到王上跟前。”
“我說你啊,才二十歲,怎麼比我還老成,小心嫁不出去。”
“蘇姐不也一把年紀沒嫁人嗎?彼此彼此。”
“男人影響我拔劍的速度。”
“我覺得不嫁人挺好,沒有家族顧慮,就算被連坐,也只殺我一人。”
“你咋想這麼晦氣的事兒。”
兩個女人待在角落裏,期間,偶爾有人想去搭訕,畢竟參加晚宴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很好奇她們是誰。曾經被扇了一巴掌的簡夫人走進了御花園,臉上的紅掌印,費了她好大功夫才消去,但脂粉還是沒完全蓋住那個印子,細看還能隱約看見那泛紅的痕跡。她拿了把絹扇,與人說話時掩住半邊臉,再配上那委屈的表情,真是我見猶憐。
她連忙找到自家老爺,捅了那麼大個簍子,實在是擔心那兩位將軍告到王上跟前,她家老簡好不容易當上的戶部尚書,若是因爲這個毀了前程,她怕是連腸子都要悔青了。果不其然,那位傳說中的簡大人突然走進了園子裏,直奔蘇將軍和山月所在的亭子。
“見過二位將軍。”
蘇楠端起架子,不起身,微微擡起頭看着簡閒,那神情沒有半點客氣。“簡大人站着也累,坐吧。”
簡閒對身後的女人說:“雲翠,還不過來賠罪!”
喚作“雲翠”的那位夫人立馬上來賠禮,那神情葳蕤欲泣的,很是可憐,若不是之前見識過這位夫人的一巴掌,山月還真信這女子是個柔弱一推就倒的嬌娥。
蘇楠道:“不必了,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就算了。我們常年在外,清貧慣了,倒是不知京都女子也過慣了榮華,是我們沒想得周到,也難怪夫人教訓我們的穿着。簡大人好品味,娶了這麼貌美如花的夫人,真是一位好賢助。”
蘇楠看了那禮盒一眼,問道:“簡大人就是這樣坐上的戶部尚書位子?”
“非也,將軍不要誤會,我們家風尚儉,爲官也絕不違反律令,這僅作賠禮,也不是什麼名貴之物,就是在下收藏的一塊礦石,據說拿來製作暗器很合適。”
“也罷,本將就收下,打造成暗器,獻給王上。”蘇楠收下盒子,沉聲道:“簡大人,京城風雲變幻莫測,可不要失了方向啊。”
“將軍所言極是,簡閒一定堅守本心。”
“明日就是大禮,簡大人都準備妥當了?”
“王上加冕,乃天巖千秋之德,臣不敢有半點怠慢,請將軍放心。”
“這後宮之主可定下了?”
“王上不滿意,尚未定下,不知將軍這邊可有舉薦之人?”
“我們爲軍數十年,哪有什麼鳳主,簡大人真是說笑。”
“那太可惜了,簡某還有其他雜事處理,就不打擾二位將軍興致了。”
簡閒領着自家夫人離開了亭子,說是道歉,其實還是想套點信息,見她們二女入宮,覺着是打了當王后的主意。山月坐在邊上一直沉默不語,一來她不習慣官場應酬,二來說起“王后”這個字眼,她的心就沒法平靜,想到還沒給息吾答覆,她就一天沒法靜下心來,甚至有點害怕見到息吾。見她有心事,蘇楠問她也是敷衍回答,也就不繼續問了。
從山月入軍營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觀察這位名字被圈起來的女人。上頭強調一定要真心實意培養她,用最狠的手段磨練她的意志,教她最精銳的技術,完全當她是下一任鎮國將軍培養。山月很有天賦,甚至屢次救呈臨女營於水火,技術過人,頭腦過人,是個好苗子,短短五年間,累計的軍功讓她從夥營爬到了副將的位置,沒有任何取巧,全靠不要命的拼殺,她手上的血比蘇楠爲軍十年還要多。如此功勳卓著,也不過年方二十,是個沒有感情的殺人機器。
一個沒有顧慮的人,做任何事都是無所畏懼的,她的確很適合走這一條路。
入夜了,宮人招待人們入席。山月坐在自己的席位,周圍都是男子,只有她一個女子,吸引了好幾道眼光。天巖有女官,可都不是什麼高官,這個朝野還是男人說了算。山月不想管什麼權力鬥爭,宮人讓她坐哪裏就坐哪裏,這是從二品的位置,蘇楠與她還有一段距離。王君入席,他一進來,就看到了坐在一處獨自喝酒的山月。五年前,她還不會喝酒,如今倒是酒量見長了。
他招來一個侍女,不知吩咐了什麼,只見那侍女上前來,把她面前的酒換成了茶。山月看了看自己手裏的茶,再也不碰了。
息吾宣佈晚宴開始,歌舞昇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山月獨自喫菜,對殿內妖嬈的舞姿沒有興趣。息吾突然問道:“山將軍怎麼興致乏乏,是這些舞姬跳得不夠好?還是飯菜不合口味?”
“臣在塞外喝烈酒慣了,京都的酒水太淡。大殿上的舞姬很是柔美,可臣看慣了塞外男子的舞姿。影響了王上的興致,臣有罪。”
“是朕忘了山將軍乃女中豪傑,自然與普通女子審美不同,來人,給將軍上烈酒!”
“多謝王上賞賜!”
隨着舞姬的舞動,她們與息吾的距離越來越近,內侍一看頓時心提到了嗓子眼,趕緊給靠過來的舞姬使眼色,可舞姬像是沒看到,竟然直接靠到息吾的懷裏,大臣們瞬間起身,害怕下一秒就會發生驚險的一幕。
“王上~”
毫無定力的男人若是聽到如此令人酥麻的聲音,定會把持不住。只見息吾直接起身,離舞姬起碼有兩米遠,內侍眼疾手快地擋在息吾面前,斥聲道:“哪裏來的不識擡舉的女人,擾了王上的興致,帶下去!”
衆人替那位美女捏了一把汗,還好救場及時。負責晚宴的大臣見大殿上鬧了這麼大一出,連忙謝罪,並把舞姬都撤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