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擺好架勢,將箭搭上弓,所有的動作很標準,絕不拖泥帶水,一開弓,十發十中,周圍都在喝彩,似乎覺得山月已經沒什麼好比的了。
“你很不錯!”她拍了拍校尉的肩膀,由衷讚美道。
“多謝將軍誇讚,請吧。”
所有人都覺得山月再厲害也只能達成平局,令人聞風喪膽的女軍,也不過如此。傳聞畢竟是傳聞,不可全信。直到她拿起手上的黑布,蒙上了眼,她把校尉叫過來,讓他檢查一下自己是否有可能作弊。聽到這裏,衆人停止了討論,不相信山月不依靠眼睛能射中靶。
“將軍,這是幾隻手指?”校尉擺了個“四”
“四。”
“您看得見啊?”
“我靠風聲聽出來的。真看不見。不然這布,你來給我綁?”
“屬下覺得不用比了,我輸了。”
“比,不然這羣人都不信我。你不也想看看呈臨的箭術如何?”
“請將軍不吝賜教!”
山月拿起箭,紮好步子,一開弓,十發十中。校場內鴉雀無聲,她摘下黑布,戰士們眼裏彷彿出現了星星。
“太神了!將軍教我!”
“呈臨女軍的箭術真神技,果然是我軍楷模。”
山月被簇擁着,他們想學呈臨所有的東西,場面一度失控,直到山月喊:“集合!”這羣人條件反射地瞬間自動集隊,站得筆直。每個人都精神抖擻的,汗滴在眼睛裏也不眨。山月對這支隊伍的素質很滿意。她手上拿着那枚箭,一邊拍着手心,一邊講話。
“風,在不同狀態下的動向是不一樣的,但很多人都很容易忽略,你們天生沒有女兵的敏銳,這招是很難學的,有些人天生就會,有些人學一輩子都學不會。我知道你們禁衛軍,是精銳中的精銳,但我希望學不會的那個人不要氣餒,因爲在呈臨,也有女兵學不會。這招不會,總有其他會的,但我不會教你們太多,你們沒有那個精力,也沒有那麼多實戰的機會,接下來教你們的很簡單,學不會的,自己來我這請辭吧!”
“是!”
教了一上午,山月嗓子都幹了,坐在帥座上喝水。這羣兵學得很用心,沒有因爲她年輕,也沒有因爲是個女人而小看她。因爲她的那句“學不會就請辭”,讓幾乎固定的禁衛軍有了第一次生涯危機,他們都在拼命地學,生怕自己落在後面,也生怕自己學不會被調到別的地方去。連禁衛軍的高官都在努力學,士兵們不敢與他們練習,幾個軍官組成一組,互相學習,互相支持。
中場休息時間,偶爾有靦腆的男兵上來討教,單個的不敢來,他們總是成羣的來,看起來就像是沒怎麼和女人說過話。一開始還很拘謹,後來就放開了,什麼都問,他們最好奇的,還是呈臨女營的生活,那裏戰事是怎樣的,會遇到什麼樣的敵人,聞名的幾次戰役又是如何獲勝的。呈臨女營成神了,在他們眼裏不會有失敗。
“你們把女軍想得太神啦,她們也是人,你們有些方面比女兵好太多了。而且也喫過敗仗,最狠的一次,我現在想起來都在慶幸自己還活着,你們知道嗎?我被吊在城樓上,敵人……”
山月講述那次剛加入呈臨女營的經歷,那場大瘟疫,幾乎動搖了呈臨女營的根基,差點再也爬不起來了。兇險萬分的場景再一次呈現在眼前,不由得感嘆,那場意外已經過去五年了。須臾間,天巖逐漸走向安定,威武的呈臨女軍,彷彿不再需要那麼拼命,連她都被調回了京都,雖然很大程度上是高貴的王想把她留在身邊。山月還真不太習慣這麼悠閒的生活,似乎她只適合忙碌。
禁衛軍的校場很大,能容納三千皇城禁衛軍,每個隊伍都有獨立的場地,比呈臨好多了,呈臨女營到現在就只有一塊光禿禿的地,還有幾座蜿蜒曲折的山,哪像這裏修繕地如此完備,什麼都有。甚至連糧食都需要偶爾自給,水源也少,到哪都是石頭山,只有軍營裏的山纔有少量的綠植,山腳下的小溪是日常的水源,平時都不許人去,害怕水源不乾淨了。
日落西山,山月結束了第一天的教官生活,騎着馬回皇宮。走在街上,百姓們不認得她,自顧自地在幹自己的事,她回想起第一次見到隰京的大街,斷壁殘垣,血流標櫓,人間煉獄,哪像現在祥和得不真實。息吾的確好手段,短時間內能解決內亂,還能把民生治理得井井有條,在政治上,他的確很有一套,但在別的方面……
“月兒,今日可還順利?”息吾站在一棵銀杏樹下,幾片葉子落到了他的頭髮上和肩上,看樣子已經等了很久了。
“謝陛下關心,臣今日很是順利。”她參了個禮,想走,但又不敢走。
“那羣男兵沒有爲難你?”
“沒有,若有不服,臣打一頓就是。”
息吾看起來很開心,語氣裏滿是柔情:“呵呵,月兒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陛下今日怎有空來這,此處離人和殿可是很遠啊!”山月明知故問,她知道息吾是特意在這等她的,無論她在哪裏,他都能第一時間找到她。
“不知不覺就來到這了,我的潛意識告訴我,你似乎會在這裏出現。”
“陛下是找臣商議要事嗎?若是重要,派人知會一聲,臣定快馬趕到聖前。”
“我……只是單純想見你。”息吾向她走得近了些,但又不敢繼續前進,三次之約已失去一次了,他可不想白白浪費掉剩餘的兩次。
“陛下見到了,臣就不打擾了,請容臣先走一步。”
山月很不自然,她快步離開,卻聽見身後傳來息吾的聲音:
“月兒,下個月就是封后大典了……你若是反悔……”
她定了定神,想到自己快嫁作人婦了,心裏五味雜陳,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她是不能反悔的,再加上,這不僅僅是她個人的事,更事關權力制衡,事關國家大計,王后必須是個絕對忠誠於君主的人,她沒有其他權力,地位不高不低,最適合不過。
“請陛下放心,臣絕不反悔,只要世人不知道王后是臣,一切僅遵聖意。”
“那便好。人和宮的御廚廚技很是精妙,不知月兒是否賞臉。”
“臣宮中已備好飯菜。”
“傾傾和慕慕去做別的事了,她們不在戴月居。”
呵,連人都給支走了。那她還能用什麼理由拒絕?說自己回去做飯?聽起來就像不給他面子,貴爲天子,他一心想着和自己喫飯,是想聯絡感情?其實沒什麼必要,王后都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何必如此?
“那隻能叨擾陛下了。”
息吾走在前面,她跟在後面,走得很慢,令她覺得這路很長。她又不好意思催促,只能順着他的步伐走。一路上安靜得很,山月不想開口,只想快點把王的心意喫完,然後回家收拾乾淨上牀睡覺,教了一天了,嗓子都幹了,累得很。奇怪的是,王上也安靜得很,不知在想什麼。一路無話,兩人走到了王上寢宮——人和殿。
人和殿與戴月居離得很遠,山月原本很滿意這個距離,但後來覺得在息吾眼裏,距離都不是事兒,便興致乏乏了。他們來到餐桌坐下了,宮人們纔開始上菜,滿滿的一桌,還冒着熱氣,雖不是什麼名貴菜餚,但看起來很可口,畢竟天巖剛起步,還做不到那麼豪華。但山月沒什麼胃口,畢竟對着天子喫飯,還要顧及君臣禮節。見山月不動筷子,息吾打發宮人出去:“你們下去吧,不必在旁伺候了。”
“嗻。”
“月兒,過來,離我近些。”
“臣覺得坐在這裏挺好。”
“那我過去。”
息吾坐到她身邊,但還是保持着距離,他夾起一道菜,素的,放進她的碗裏。他知道山月一向喜素,參軍以後,喫得更素了。山月謝過,吃了一口。
“月兒,快喫,累了一天了,該餓了吧。”
山月開始自顧自地喫着飯,速度之快,與軍營裏無異。息吾讓她喫慢點,山月應道在軍營裏照這個速度喫慣了,改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