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耷拉着腦袋慢吞吞的扒拉米飯,窗外的烏雲仍然灰如稠墨,雨水滴滴答答的下着,勢頭不大,卻綿延許久未散。

    陰沉的天氣籠罩着頭頂,壓抑之下,我的心情也跟着往下坡路走,像是與雨勢互相輝映一般的晴轉多雲。

    閃電還在雲層裏閃來閃去的作妖,原本轟隆大作的雷聲倒是削弱不少,可能心煩,都是乾飯,胖子的姿勢尤其不講究,他一邊挖腳一邊喝酒,端碗喫的狂放不羈。

    我摟緊盛滿菜的小玻璃碗,默默往旁邊挪一挪,生怕胖子摳腳時不小心給我加點料。

    “小哥,你們在下面這麼久都在整什麼?嘮嘮?”胖子扣着扣着,嘴就閒不下來了,開始賊眉鼠眼的向小哥打探消息。

    小哥咬住筷子順手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按亮劃兩下遞給胖子,眼都不擡的繼續低頭啃着白切雞。

    他額發溼漉漉的垂着,面容的鋒利都隱入光影底下,因小馬紮矮小,他的大長腿就隨意擺放着,一身黑不溜秋的着裝,再配上一副認真啃菜的神情,看上去就像只人畜無害的溼毛阿拉斯加,又帥又呆萌。

    我叼塊藕夾,盯着他目不轉睛,忘了用碗接住菜我就下意識的咬一口,然而藕夾在半空翻轉不過片刻,落地前就被人用筷子猛地夾住重新放回我的碗裏,並得到一句“專心喫飯”的淡聲叮囑。

    我笑的眉眼彎彎,正想問小哥是不是也在偷偷看我,下一秒飯碗就讓人給一把掀了。

    我左手空落落,右手抓着筷子,一臉懵逼的看向胖子,天真飛速關掉房間燈拉着我蹲下身去,表情浮出如臨大敵般的戒備之色,

    我疑惑的順着他目光往外望,而後我就瞟見滿目攢動的黑色雨披,他們簇擁着一位打頭的老大爺,成羣結隊的往我們這邊打量。

    見他們個個都膀大腰圓的朝民宿靠攏,不用看面相都知道這羣人顯然來者不善。

    我瞅那帶頭的老大爺有點眼熟,低聲問天真是怎麼個情況,他道那人就是白天買海瓷跟他嘮嗑的大爺,當時兩人聊的不太愉快,但他自我感覺挺尊老愛幼的,不至於聊到人轉頭就要來找他尋仇。

    天真琢磨一會,側首問胖子:“你今天買海撈瓷付錢了嗎?”

    “那必須付了啊。”胖子嘴巴泛着油光,雙眼警惕的微微眯起,天真又問:“那你有沒有幹什麼別人會來找場子的事?”

    胖子還是搖頭否認。

    在他們倆的三言兩語間,眼見着海灘上聚集的黑衣人越來越多,那大爺看我們龜縮着不出來,低頭吩咐左右兩句,擺擺手領上大隊人馬氣勢萬千的走向我們。

    天真一看對方確實衝我們而來,當下也不躲躲藏藏了,起身擡腿一腳踹向旁邊的木質椅子,凳腿應聲碎裂,天真撿起掂量幾下,覺得分量足夠又丟根給胖子,算是兩人幹架的武器。

    “這不像來做生意的,會會吧。”天真用下巴夾住凳子腿,順勢活動兩下筋骨,胖子伸長脖子望向窗外,唸叨着點出四十幾個人頭,嘖嘖道:“是場硬仗。”

    胖子一面說着,一面握緊木棍趴去窗邊查看地形,最多隻過十秒他就回頭對天真道:“出去後你先頂着,我往廚房跑,那兒有真傢伙。你看這些傻逼東西雨披裏肯定藏着鋼管,咱們的肉硬不過鐵,等我把傢伙什兒帶出來,我們在大門口的馬路上匯合,邊跑邊打,捶的這羣孫子叫爸爸。”

    我驚疑不定的聽着他倆商量,天真看看我消瘦不少的小身板,視線在我皮膚露出的血痂上停留幾秒,這些大多是在南海王墓受的傷,到今日都沒有完全痊癒。

    他遲疑着擡眼望了望二叔的房間,胖子深知他的尿性,立即拍拍天真的肩膀,嚴肅道:“這不行,會出人命。”

    我說不就四十幾個人嗎,好歹我也是張起靈的關門大弟子,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破船還有三千釘,跟你們一夥打羣架就算幹不贏也指定不會喫虧,畢竟師傅還在這杵着,我丟不起這人。

    一直沉默的木安聽我貧個半天,無語的瞅我半晌,揉揉太陽穴道:“我當初真不應該讓你跟他倆走太近,你已經沒救了,張口就一股女流氓的味兒。”

    我剛想反駁,木安神情一凜,立馬抽出我腿上彆着的甩棍向下甩開,我一愣,緊接着幾乎在半秒的時間內就有人破門而入。

    三個大漢勢如破竹般悶頭衝到我們面前,手上都拿着尖利的鐵鉤子,一臂的長度,雷電合時宜的從天際劈下,銀光就在鉤頭鍍出刺目的寒芒,瞧着十分滲人。

    不等我思考更多,領頭的人對着我當頭就是一棍,明顯想先撿個軟柿子捏捏鼓舞士氣,我反應極快,瞬間就矮身避過,在棍子打空一秒拽住鋼管,反身迴旋擰脫他的武器,木安在同一時刻閃身如風,他按出棍頭的短刺,行動敏捷的簡直讓人看不清身法。

    在血液飛濺而起的一瞬,眼前就有兩個人癱倒在地上抽搐不已,鮮血未落,木安站定後回頭看向我,眼底恰如此時雷電交加的海面般昏暗,沉聲道:“閉眼。”

    不知怎麼,我竟連半點反抗的意願都無,登時順從的閉上雙眼,在光明消失的前一刻,我看到落下的血滴從木安臉頰劃過,他神色涌動着驚人的狠戾,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散發,壓迫感十足。

    這樣的木安,讓我無端想起數年前,他還是汪家人的時候。

    伴隨着嘈雜的打鬥聲,我記憶忽而開始往前回溯,無數色彩一一從腦中掠過,直至停在他白日一時興起買海瓷的場景。

    我突然發覺,這羣人的來意跟他有關。

    或者說,跟二叔也有關。

    不知道他們的先鋒隊究竟有多少愣頭青,總之金屬敲擊的聲音沒有持續太久,我聽動靜差不多停歇就睜開眼睛,光線迴歸的剎那,正好目睹小哥用腿將兩個人狠狠甩飛出去。

    在那二人“砰”一下撞上牀頭的同時,小哥迅速歸位站直,面色風輕雲淡的根本不像在打架,甚至連衣領都沒有被扯亂分毫。

    最後,他們的首戰以胖子和天真提着二人互送人頭結束,那倆倒黴鬼腦門相撞的悶響聲大如敲鐘,聽得我頭蓋骨都跟着發疼。

    滿地躺的全是彪形大漢,每個人都在沒命的哀嚎,其中有幾個更是直接兩腿一蹬昏死過去,四肢都毫無例外的被人殘忍擰脫臼,我屏住呼吸,強忍住沒有去看木安,只佛沒瞧見般的轉過頭不語。

    胖子踢開滿地的鋼管走到門口,擡頭瞅向外頭悠哉悠哉點燈的老頭,問天真道:“這裏躺着八個,你說剩下的人咱們還要耍菜刀嗎?”

    天真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不了吧,感覺有點欺負人,哎——咱哥幾個好久沒裝逼了,擇日不如撞日,要不現在走一個?”

    “好嘞。”胖子興沖沖的應聲,一手撈起倆昏迷不醒的小老弟扛在肩上,天真想點菸,嘴巴剛叼上,我一下給他掐到只剩菸屁股,他嘆口氣,上去也是一肩一個扛倆人。

    “你們倆,別掉鏈子,保持隊形。”

    胖子讓我好好在房內待着等他們凱旋,說完就“咣噹”一聲踹開大門,仰首挺胸迎着三四十個人的注目禮走去門外。

    木安很無奈,但還是配合的扛上兩個炮灰跟他們往外走,小哥一向不做蠢事,他沒搭理天真和胖子的話,只回身帶上瓶礦泉水,纔不疾不徐的跟在大部隊後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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