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哥夜聊完我被胖子喊回去守夜,他們跟我道晚安後就一窩蜂鑽進帳篷,才坐定一會兒,呼嚕聲就陸陸續續的響起來,在空曠的山間迴盪,胖子的鼾聲最爲刺耳,像在敲破鐵鍋,劉喪被他吵的坐在帳篷裏罵人,胖子充耳不聞,最後給天真一巴掌呼下去,讓他能睡就睡,不能睡就死出去。

    劉喪一向能屈能伸,他罵罵咧咧兩句,看影子又筆直的躺回去,沒多久就安靜下來,睡得和剛剛一般安詳,看來適應能力非常強。

    因爲小哥要守第二輪,兩班的間隔不過一小時,他沒有進帳篷休息,而是一直陪我坐着,靜謐的夜色瀰漫,我們倆聽着火星燃出噼裏啪啦的聲音,都沒開口聊天,只是不約而同地看向星空,小哥時不時燒旺爐子,給我遞水壺緊衣服,貼心人設不塌。

    夜間的叢林唯有月影浮動,如傾在地上的銀色水流,我一看郎有心妾不能無意,守完自己的班後繼續陪着他,第三班胖子困頓中被人喊起來,看我倆卿卿我我免不了又是一通罵,小哥無視任何語言攻擊,牽着我進帳篷,鋪好睡袋,在胖子哈欠連天的背景音裏,我們靜靜地入眠,可能是周圍躺着一圈大佬的緣故,我心態極其放鬆,沒有一丁點危機感,睡的差點昏過去,第二天起牀時臉頰還有長長的口水印子。

    昨天的傾盆大雨並沒有波及到今日,隔着帳篷布我都能看出現在天氣出奇的好,陽光充足,明媚的天光如同瀑布般傾瀉下來,照出花花綠綠的樹影和人影,我鑽出帳篷的時候胖子正在煮早餐,瞎子、小哥和木安都早已就坐,像幼兒園等待開飯的小孩子,但是沒見到劉喪和天真,估計還沒起牀。

    簡單的洗漱完,我坐去小哥身旁,胖子的愛心早飯剛好出鍋,一鍋清湯寡水的面片湯,清澈見底,只放鹽和味精,浮着一層淺到可以忽略不計的油花,罐頭都沒下進去。

    劉喪他倆依然躺的昏天黑地,沒有要起來的意思,胖子端起鍋子用鐵勺使勁敲幾下,和雨村大媽們餵豬前的陣仗毫無差別,哐哐哐的敲鍋聲成功喚醒沉睡他倆,印在帳篷上的影子張牙舞爪,像是在舒展四肢,他倆睡眼朦朧的爬出來,人一齊胖子就給我們盛上面片湯,邊盛邊解釋道:“巧胖子難爲無米之炊,不是胖爺我手藝差,實在是條件有限,野獸的鼻子靈,你們先湊合着喝幾頓,回頭出林子咱再改善伙食。”

    天真蔫蔫地垂着腦袋,沒什麼表示,劉喪犯困之餘還不忘嫌棄地看胖子一眼,被舉鍋勺警告,我左顧右盼,見倆張姓毒瘤沒有在場,好奇道:“小張哥和千軍萬馬呢?”

    熱騰騰的面片湯幾乎沒什麼食物香氣,只有暖胃充飢的作用,胖子給天真盛上一大碗,遞給他纔對我道:“我也沒看到,他倆丟了最好,省得一天天的不消停。”放下鍋勺,胖子端着自己的碗坐下,見我還在不死心地張望,眼光飄向瞎子,聳起眉毛:“那倆大爺起得早,你要真想知道就問問他們。”33小說網

    雖然麪湯沒味道,但面片的口感彈彈糯糯,滑溜溜的穿梭在脣齒間,我咬着筋道的面片,轉頭望向黑瞎子和小哥,瞎子喝進一大口面片湯,呼出滾燙的白氣:“別看我,是你男人一大早支使他們出去的,我沒怎麼聽清,好像是讓他們回寨子拿裝備。”

    天真在湯水熱氣的蒸騰下醒過來幾分,他小口喝着湯,趁着間隙問道:“拿你們留在外寨的裝備?會不會有點多,他們倆小胳膊小腿的,拿不動多少的。”胖子看他喝的要見底,用勺子又給他添上小半碗。

    木安的臉埋進碗中,只露出半隻眼睛,幽幽地瞥向天真:“我管他們,當時事發突然,我們只來得及背自己的包,其餘的不拿回來,我花錢買來看嗎?”

    “你當我在放屁。”天真聳聳肩。

    清晨的霧氣下降到樹冠,如同凝結的白霜,籠住鬱鬱蔥蔥的林子,早飯過後我們在營地整理裝備,他們哥倆磨蹭到日上三竿纔回來,倆人背上都是滿滿當當的揹包,肩膀不夠背,還用繩子栓着一串小尾巴,跟收破爛似的一路咣噹到我們跟前,千軍萬馬大汗淋漓,累的氣喘如牛,往地上一癱,他生無可戀地望着天,突然瞪着小張哥,沒好氣地罵道:“都是你的好主意。”

    “不是你覺得他們不可靠,讓我去驢他們,我聽你的話,到頭來還要被你甩鍋。”小張哥不知是丟黑鍋還是真委屈,唉聲嘆氣地解着繩子,放下包裹,千軍萬馬還真就不吱聲,眼珠子骨碌碌轉半圈,悶悶地翻個身,然後被胖子一手拎起來,趕去歸整新的行李。

    我們事先空出登山包,又是一通收納歸類,等一切都準備妥當的時候,已經臨近下午,湊合一頓午飯,正午的陽光刺眼,我們走入深山,歷時幾天幾夜的鬥智鬥勇,隊伍終於重新組合完畢,劉喪滄桑地幾乎要流下淚來,發誓除非天崩地裂,否則沒人能分開他和小哥,天真嘲笑他:“有事你跑的起飛,還能記得你偶像?”劉喪冷哼一聲,理都沒理他,獨自走到隊伍的前面。

    邊走,天真邊談起地下河的事。

    入寨前的河道水流紊亂,洞眼深入河底,無限的向前延伸,平時純淨的泉水四季不歇,只有百年一遇的金沙江大枯,泉眼纔會進入短暫的休眠期,露出漆黑的洞道,毫無疑問,在盲區地下肯定有龐大的地下水系,只是不知地下河的入口在何處,有什麼作用。

    走進森林,還能見到零星的蝴蝶穿梭在花叢中,雨過天晴,越到茂密的林子,太陽照不進來,水汽無法蒸發,溼氣就越重,彷彿夢迴雲南的熱帶雨林,而溼潤的環境最容易催生蚊蟲和毒蟻,我們都塗着一層厚厚防蟲的藥膏,當然,是沒被小張哥動過手腳的。

    林中分佈着大大小小的溪流,大多沒有枯竭,有的沿着山勢流淌,有的從山中直穿而過,潺潺的水聲混在風裏,宛若輕飄的風鈴,吹徹叢林與山間的每一處空隙。

    霧氣漸漸蒸發,視線開朗,林中並沒有五彩斑斕蟲的痕跡,草木如水洗般碧綠,雲朵纏綿在蔚藍的天際線上,蟲鳴聲脆,在悠長的午後,山水寧靜的宛若世外桃源。

    我們沿溪而行,行走過兩小時以後,地貌開始從低窪處逐漸升高,苔蘚類植物減少,藤蔓和灌木叢類的植被更爲豐富,經過一段光禿禿的空地,我們來到溪流中段,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濃密青松林,樹木之間只有半人的縫隙,密集的猶如針海,樹高參天,枝葉茂盛的可以互相纏連,因爲間距過於緊湊,風吹過甚至都不見樹葉如何晃動。

    木安逆着光看上去,被光灼的眯起眼:“是人工栽種的松林。”天真點點頭:“彝族有獨特的祭祖儀式,稱做‘尼木措畢比’,他們認爲萬物有靈,人死去的只是肉.體,靈魂是不滅的,祭祀的目的就是淨化與昇華亡靈,希望能得到祖先靈魂的庇佑,恩澤後世,儀式中有一項轉生殖樹——由家中男人砍伐深山的青松,移植到空曠的祭地上,意爲‘今日主人求繁衍,祈嗣求育得吉祥’,一般三代舉行一次。”木安附和道:“祭林後面,可能是畢摩們祭祀的場所,我們得想辦法繞過去。”

    蒙圈的我和劉喪面面相覷,他倆卻已然達成共識,胖子看着他們,問道:“你倆咋什麼都知道,手機沒斷網能百度?”天真神祕一笑,剛要回答,旁邊的大樹忽然飄下嘩啦啦的葉雨,樹枝劇烈顫動着,我轉頭,發現剛纔還在的小哥已經不見蹤影,仰起腦袋,看到他正貓在樹冠上,眺望着前方,似乎在尋路。

    “你們磨磨唧唧的,光會裝逼有什麼用,還得是我偶像有行動力。”瓶吹劉喪到達戰場。

    “行行行,你偶像是人中龍鳳,我們都是人中牛馬。”天真翻白眼,劉喪就瞪他,瞎子去勾天真的肩膀,笑道:“你跟他齜牙咧嘴的樣子確實像牛馬,徒弟,我教過你多少次,跟人吵架時不要給自己強行降智,你好像不太聰明的,還叛逆,不如啞巴的小徒弟,雖然智商也不高,但勝在乖巧聽話。”

    我一頭問號:“你教育他爲什麼罵我?”

    瞎子“嘖”一下:“是誇,我在誇你,不要質疑我的師德。”

    我無語地瞟着黑瞎子,正要跟他論論什麼是正確的師德,頭頂勁風忽起,樹梢猛地往下一彈,尖利的劃過空氣,只見小哥裹着一身的綠葉跳下來,平穩落地,頭髮被樹枝勾的凌亂,我撂下黑瞎子,湊去幫小哥理理髮型和衣服,他向我微一頷首,轉而看向松林的南方,目光幽凝,我問他:“從南邊繞?”

    小哥輕“嗯”一聲,橫過黑金古刀,對我們淡淡道:“松林後面的峽谷不尋常,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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