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喪歪着頭,半邊臉被陰影覆蓋,光亮的一面在中間劃出明確的分界線,猶如水墨畫的明暗面,他在破半個口的兜裏摸索半天,摸出一包皺皺巴巴的煙。

    我不認識牌子,好像是什麼爆珠煙,只見劉喪熟練地叼在嘴裏,想從另個口袋摸打火機,結果口袋是破的,一捅就捅到大腿根子上,手指尷尬的在半空彎了彎。

    他拿煙的動作其實挺有型的,一氣呵成又不畏畏縮縮,但他如今的條件實在是有點窮酸,褲管只有一條,紗布包的左右開弓,渾身髒的能搓出一碗泥丸湯來,往上一看,腦袋上的大腫包醒目渾圓,青紅夾雜。

    這樣的形象,不管怎麼發揮,都很難有好的效果,所以他現在就顯得十分傻帽。

    我默默掐掉他的煙:“傷還沒好就少抽點,忘記我哥在雷城要生要死治肺病是什麼樣子嗎,煙這種東西,小抽怡情,大抽傷身,解壓的方式有很多種,不一定非得靠煙。”

    劉喪被我掐走香菸,竟也沒生氣,聽我嘮嘮叨叨,他眼中漸漸綻開薄薄的笑意:“那你平時都怎麼緩解壓力?”

    我認真地思考一會,向他道:“擠痘痘或者擠黑頭,不過我不提倡這個,越擠越嚴重,我也只是偶爾看不順眼才擠一回。”

    劉喪臉上的笑容一凝,片刻後默默道:“我覺得還是抽菸適合我。”

    我把煙還給他,不置可否:“不試試怎麼知道,又不是讓你完全學我,而且菸草的作用也就那麼一回事,沒你們煙鬼吹的玄乎。”

    劉喪饒有興趣地看着我:“聽你的口氣,你抽過煙?”

    “看不起誰呢,當然抽過。”

    “哦——”

    劉喪意味深長的拖長音調,忽然站起身,看向旁邊的黑暗,他邊揉腰邊走過去,聲音裏的幸災樂禍滿到溢出:“剛剛吳邪一直打呼嚕,吵的我沒有睡好,我再去補會覺,你們倆不用管我,繼續聊。哎,我就知道跟着吳邪沒好事,二十的年紀受六十的罪……”

    等等,你睡就睡,什麼你們?哪來的你們?還有你到底在笑什麼?

    我滿腹疑問望着他遠去的方向,迴應我的是一串窸窣腳步聲,如簌簌風聲響在裂縫裏。

    心下忽然猜到什麼,我開始忐忑,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直到看見光的盡頭走來一道影子,落到地上的光束被高大身形遮去一半,而一雙淡漠的眸子正透過光望向我。

    劉喪,你是什麼品種的狗。

    “你醒啦。”

    事已至此,我只能非常底氣不足地跳起來,狗腿地跑上去,圍着小哥團團轉,殷勤地又問他:“要不要喝水?剛起牀餓不餓?餓的話我去給你烤乾糧,等會一起喫點。”

    小哥悶不吭聲,斜眼一瞟躺下的劉喪,又瞟回我身上,巡視片刻,最終落定在地面的香菸盒,幽幽的目光似有責問,但彷彿不忍心瞪我,所以就直勾勾地剮着地上。

    “什麼時候的事?”

    我在心裏禱告一遍又一遍,終究沒能逃過靈魂拷問,想假裝傻子糊弄一下,還沒張口,小哥幽然地視線陡然鎖住我:“我是問煙。”

    讀心術上線,到嘴的狡辯頓時一塞,我安靜兩秒,支支吾吾道:“只有一次,在今年過年的時候,當時你和黑瞎子在謀劃雷城事件,我們仨被你們矇在鼓裏……就怎麼想怎麼不是滋味,然後我跟胖子要兩根菸,仨人一塊蹲路邊抽了,但我沒抽出什麼感覺來,而且後面我再也沒有試過,我發誓!”

    我誠惶誠恐地舉起手指,生怕他覺得我不誠心,只差沒指天誓日。

    小哥輕輕一瞥我,眼底映入我炯炯的眸光,簡直誠懇的要發亮。

    僵峙一會,看見他向我伸出手,緩緩掰下我一根手指,嘆息的意味在眼角閃爍。

    我才猛然察覺,情急之下,我居然舉着四根指頭在起誓。

    面上不由得大窘,我埋着臉,細聲細氣道:“我重新發。”

    “不用。”

    碎冰般的清淡聲線從上方緩緩傾流下來,滲入耳膜,而後我在猝不及防間陷入一片柔軟的溫暖,胸膛灼燙,貼着我的臉頰。

    “以後有事,我不會再隱瞞你。”

    絕世好男人,有鍋能自己背絕不甩給我。

    我哽住一瞬,馬上嗚嗚咽咽地抱緊小哥,使勁蹭胸,頭髮亂糟糟地向上炸。

    暖烘烘的氣味包裹着鼻頭,沒有過分的汗臭過其他刺鼻味道,我像貓吸貓薄荷般又賣力蹭兩下,幾度流連忘返,方纔意猶未盡地擡起頭,眨巴眨巴眼:“你怎麼完全不臭的?”

    小哥的眼神遽然一頓,墨色濃蘊,我正以爲他要無語地瞅我幾眼,結果他只是用手揉揉我的頭,隨後牽着我走到一邊坐下。

    我瞧着小哥翻出食品袋和固體燃料,開始生火熱乾糧。

    低頭時面頰被火光映的火紅,如同天邊的雲霞染在他臉廓,綺麗而纏綿。

    嘴角忍不住上翹,我揉把臉蛋子醒醒神,呼出一口氣,強迫自己不去想有的沒的,湊上前幫他一起烤乾糧。

    烤熟口糧,又用小鍋燒好開水,我挨個攆起倆睡大覺的大爺,劉喪明顯是沒睡着,因爲我去拍他的時候,他還在神經兮兮地姨夫笑,一副磕cp用力過猛的樣子。

    其實我很疑惑爲啥劉喪沒有嫂子接納期,當他得知我和小哥有一腿後連抗拒都沒有,迅速地接受了這個現實,並且還更加速度的從唯粉進化成了cp粉,兩頭都不耽誤。

    雖然在他心裏,我跟他偶像的地位還是沒得比,例如剛纔他就狗比地旁觀我翻車,甚至還加了把火,但是比起現在還勢如水火的胖子和天真,我已經算很順利的了。

    不過我覺得答案也不難想,其中種種,無非跟他偶像的濾鏡有關,大概是愛屋及烏,總之有人認可是好事,也沒必要過分糾結。

    將倆活祖宗趕到火堆邊,熱水和乾糧一齊塞他們手裏。

    天真沒睡夠,不停地打哈欠,劉喪血氣不足,精神卻比天真要好,倆眼珠子賊溜溜的,邊啃乾糧邊偷摸看小哥,偶爾還橫我一眼,讓我趕緊給他偶像滿上水壺。

    好吧,我收回剛剛的想法。

    我覺得他不是看我好纔不排斥我,他應該就是純粹認爲自家偶像得找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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