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書記載乘黃似狐,通體金黃,其實就跟狐狸差不多,但是我們一直以來看到的乘黃形象,多是以浮雕和紋飾的形式。

    內寨的入口處有大量塗着顏料的圖騰,卻也因爲時過境遷,褪色的近乎只剩黑白灰三色,這就導致我對乘黃的認知非常匱乏,連它到底是個什麼色都不清楚。

    石階中間的乘黃像姿勢妖嬈,風雲環繞,雕刻的匠人很有想法,把浮雲和狂風糅合成飄動的氣流,如同一條條柔順的綢緞,拂過乘黃的四肢。

    通身沒有任何銘文標記,線條質樸硬實,雖沒有魏晉南北朝飄逸精細,卻有種渾然古韻的味道。

    我邊搖手動發電器,邊用手機仔仔細細拍下幾張,又拋下他們,走到石階下面看地面的繁雜花紋。

    最初始的紋路一目瞭然,無非是吉利兆頭的福祿壽,但我注意到。每隔兩步路,畫面就會產生微妙的變化。

    先是祥雲增多,兩旁漸漸長出藤蔓紙條,到後來,整幅雕畫越來越脫離純粹的裝飾,出現類似於神話故事的敘事風格。

    只見巖面上刻線漸次細緻起來,花枝纏繞,雲霧變幻,裹挾着幾隻正氣凜然的四足神獸,上方瑞鳥高飛,騰雲而來。

    半晌後,他們似乎終於結束討論,木安走下樓梯,拍拍幾乎趴在地上的我:“在看什麼?這麼出神,怎麼不過來。”

    我俯身看的入神,被木安一拍才緩緩擡起頭,見他伸手在我面前晃一晃,飄飛的心神逐漸回到七竅。

    我半蒙不蒙地扯住他,拽着他跟我一起伏到地板前,指向自己剛剛看過的浮雕道:“我突然發現一件事,你來給我分析分析——你看,地面有好多亂七八糟的圖案,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水裏遊的,五花八門什麼都有,但唯獨沒有龍,整片地磚,縫隙都刻着纏枝藤蔓,卻連半截龍紋都沒有。”

    木安腿長,蹲下身離我仍然有一段距離,鋪地的岩石上全是灰塵,迷迷濛濛的,不湊近很難看得清,他一聽,也沒急着反駁,而是愈發放低腦袋,跟我一樣從頭開始看起。

    “你在搞什麼,讓你喊她回來,怎麼還把自己搭進去了。”

    胖子氣勢洶洶地衝出來,不由分說,直接一手揪住一人的衣領就往上提。

    木安底盤特別穩,胖子扯幾下硬是沒扯動,我沒防備,被胖子一下拽出個屁股墩,岩石板凹凸不平,一跌坐下去硌的我夠嗆。

    我揉着生疼的屁股,不住地抱怨:“胖哥,你學小哥也不學出精髓,勁哪能這樣用,你是來提人還是來謀殺的。”都是小哥平常拎人的動作過於霸氣,引的胖子心癢癢。

    “還不是你倆不讓人省心,大部隊等着拔營,個個蹲着不挪窩,地上有金子?”

    我奮力掙扎,總算艱難拯救出我的後衣領,整理整理衣服,拉着胖子跟他細細分說。

    然而胖子對一切跟錢無關的事都不太有興趣,聽完平平無奇的“哦”一聲:“人家屋子愛刻什麼刻什麼,要你瞎操心,跟天真學啥十萬個爲什麼。”

    他扭頭一喊:“小哥,我治不了他們,來把你家秀逗的小媳婦和小舅子領回去。”

    胖子是出名的驢嗓門,我聲音又大,一番交談自然都被他們盡收耳中,小哥和天真就兩步走下臺階,小哥還回頭扶一把蹦蹦跳跳的天真,兩人來到我們跟前。

    木安對我們的談話恍若未聞,看着看着,神色竟罕見的肅然起來,他站起身,目光掠過空蕩蕩的地面,聲線微凝:“有蹊蹺。”

    “龍雖然代表王權的象徵,但萬事無絕對,歷史越往前追溯,越多百花齊放的思想與信仰,他們國家有自己信奉的神獸,棄用祥龍也正常,你們不用太緊張。”

    天真看一眼損傷嚴重的鏤刻紋路,並沒有覺得詫異,平靜的面容映照着木安眼底的鬱色,兩人相對而站,一邊晴空萬里,一邊烏雲密佈,反差強烈,話卻是不無道理。

    我點點頭,也不打算執着這個問題,只抖出心底最後一點疑惑:“戰火時期,三教九流,百家爭鳴,可以理解,不過既然百民國不用龍,爲什麼輔位的神獸要用鳳凰?而且與鳳凰對應的神獸,似乎也不是乘黃。”

    “這其實不是鳳凰,只是和鳳凰類似的神鳥。”

    天真看向離我們最近的一塊浮雕,神鳥展翅,風起水涌,立在高聳的岩石上,姿采奕奕,他隨口道:“鳳凰是鳳與凰的合稱,這上面只有一隻鳥就不說了,這是咱們這行最基本的常識,重要的是你看它的尾巴,鳳凰豐羽多尾,雞頭、燕頷、蛇頸、龜背、五彩色,並且只會棲息在梧桐樹上,這上頭沒有一處特徵能對上的,形象咱們可以暫且拋開不談,《爾雅》成書時間本來就尷尬,上限剛好卡在戰國左右,可能是文化差異,但《詩經》早有涉及: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作爲王宮的工匠,不會連明文記載的東西都弄錯。”

    “支格阿龍曾在森林裏摸到過無數鐵鳥殘骸,或許就是這種不知名字的神鳥。”我歪歪頭,望着那鳥若有所思道。

    “也許吧,這面地板圖案磨損的太厲害,除非當年的工匠現身說法或是我們能找到更清晰的版本,否則誰也不知道上面刻的是什麼。”天真攤攤手。

    邊嘮着,天真邊引導我們走向大殿,小哥草草看過幾眼,也沒表示什麼,只多走兩步上前重重推開大門。

    一時間煙塵彌飛,卷霧濛濛,一層灰色的迷離顆粒細細飄散,絲絲縷縷,宛若輕薄的紗簾,輕盈一揚,遮住門後的萬千世界。

    我們屏住呼吸,紛紛往後退一步,天真捂鼻子捂的特別緊,我伸手把劉喪的也捂上,等到塵埃散開,灰紗被外界的空氣輕輕掀起一角,小哥才把手電光打進去。

    透亮的光線直射入地殿門之內,光線鋪泄,瞬間映亮如曠野般的寬廣豪放大廳,其中飾物,多用原石雕成,水晶鑲嵌,寶石覆牆。

    乍一見光,濃烈的流光溢彩彷彿彩虹,瞬時溢滿空室,石像厚重,相互映襯,充斥着一種凝重粗狂的原始之美,壯麗非凡。

    “這裝修真有意思,簡單粗暴不造作,有我諸葛肥龍不拘小節的風範。”

    胖子大爲讚歎,撫掌大笑,顯然十分欣賞這百民國國王的審美水平。

    “能跟你對上眼,也是晚節不保。”

    天真一臉認真地開損,旋即被胖子的眼刀惡狠狠剮過三四遍。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