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貿然出聲,擔心會壞事。

    想着小哥比我耳聰目明,要是聽見我的動靜,肯定會先來找我。

    雖是孤身一人走在空曠的廊道,卻沒覺得緊張,但兩旁呼啦啦吹上來的風冷的徹骨,沒有取暖的火堆,縱使套着一件厚厚的衝鋒衣,能隔絕大部分水汽,我還是被漫天寒氣凍的直哆嗦。

    石柱一根根延向視線盡頭,立體的雕飾栩栩如生,爪子盤抓着柱子,獸頭高昂,雙目處鑲嵌着亮晶晶的寶石,巧奪天工如同一件精美的工藝品。

    我並不關注柱子上的雕畫,草草掃視兩眼就會筆直越過,心裏計算着前進以來的距離,約摸一公里開外的時候,腳步逐漸放的輕緩起來。

    寒涼逼人的空腔大路平坦,卻幽深莫測,彷彿山體裏憑空而出漆黑的山洞,張着碩大的洞口等待獵物降臨,我搓搓胳膊,想要搓走跗骨的涼氣,同時目光不敢鬆動,監查着四方。

    小哥走過什麼地方,除非是他故意,否則一般而言是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的,我繃着神經,環顧而過,攥緊脖子上懸掛的哨子,準備一有不對就吹哨。

    九龍石柱眼看已然排到末尾,最後壓軸出場的瑞獸是螭吻,又稱魚龍,因爲形象類似於魚和龍的結合體,也是唯一沒有繞柱而上的神獸,而是一整條碩長的魚尾從頭頂直立下來,龍頭吞咬着柱頭,尖牙利齒,鬍鬚飄逸似絲蘿。

    螭吻自古用在建築上就多以吞脊的模樣登場,現在直挺挺的插在兩邊柱子上,龍頭魚身,很像兩串烤魚,我看的有點餓,纔想起自己竟然沒喫點東西就跑了,着實失策。

    我努力縮着肚子,儘量不讓裏面沒出息的咕嚕聲外放出來,拿着手電筒,光束均勻的鋪在地上,心想龍的兒子已經生完,再走五六分鐘總該到頭了。

    數着步子走到下一根石柱該出現的位置,我擡起頭,確實沒看到第十九對石柱,只在道路中央有一尊特別大的石像,我把頭仰到最高,都不能完全看清石像的模樣。

    我走過去,舉高手電,石像的底座是團團烈火,光焰沖天,火舌的尾端卻又逐漸跟祥雲纏繞在一起,一條龍尾在雲中若隱若現,我也沒感到意外,曬完兒子曬曬爸爸不過分,於是不打算逗留,只程式化的揚起手電,想要看一眼就走。

    光線流轉,籠罩進大半的石像,隨着光圈增大,石像的真身也漸漸顯露在眼前。

    我凝神一看,卻不由得一愣。

    這是個什麼造型?

    只見最上方的獸頭被人硬生生削去一截,唯有半邊身子留下,而豁口殘次不齊,還有陳年的焦黑裂痕,因着石像黝黑,不怎麼顯眼,但仔細看可以看得出毛糙的截面,似乎是爆破造成的,並且年份應該十分久遠了。

    我撓撓頭,不理解炸龍頭是什麼操作,不過看這石像的身體四肢等長,齊齊着地,威武中自帶一絲莊嚴,或許不是龍也不一定。

    繞着石像轉過兩圈,我很費解,轉頭想看看小哥在不在附近,走到廊道的邊緣,我見到兩根串連的青銅鎖鏈,每截都有石柱子那麼粗,被深深釘入牆體,承託着走道。

    探頭往底下看兩眼,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淵,裹挾着溼潤氣息的微風似水般溫柔流過臉頰,拂動着耳側的絲絲鬢髮,繞在耳邊,癢癢的。

    怎麼看都沒看出什麼不對勁來,只被冷的又打了幾個噴嚏。

    我放棄對懸崖的搜尋,正想回到走廊中央,背後突然伸出一隻結實的手臂,如鬼魅般緊緊捂住我的嘴,我一驚,條件反射擡手就要肘,腰腹馬上被另只大手攬住往裏一扣,錮緊手臂,雙手瞬間動彈不得,而後溫熱的呼吸貼着脖子傳上來,手電的光映出一道頎長身影。

    心底猶自忐忑不已,耳垂倏然一暖:“別動,是我。”

    一聽是小哥的聲音,我立刻老實地站好。

    小哥就站在我背後,也不知他是從哪躥出來的,可能是感受到我身體的放鬆,捂嘴的手收了回去,我忍不住要轉頭,被他一下按住,腰上的手不輕不重點出幾個字:“跟着我走。”

    我用微乎其微地幅度點了點頭,摸索着握住他微冷的手腕,凸起的骨頭頂住指腹,用手指輕輕一摩挲,大鬆一口氣,小哥才徹底鬆開手,反手牽着我,輕手輕腳往一旁石像撤去。

    手電被小哥無聲無息按滅,我們縮在底座後面,小哥側着身體,幾乎完全貼在石像上,我靠着他,肌膚相貼,我發現他脖頸間竟有一層細密的薄汗,心裏一咯噔,我伸手去摸,卻被他一把捉住。

    然而指尖剛剛碰到他縮骨,緊接着一股熱流橫淌而下,滲入袖口,一路直下,匯聚成水點子,滴落下來,肩膀一熱,濃郁的血腥味頃刻四散開來。

    我手指僵了僵,感覺到小哥掌心異常的黏膩,立即就開始不安起來。

    沉水一般的靜謐中,小哥又在我腰側緩緩敲道:“往上面看。”

    我只能強行按捺住滿心的擔憂,微微仰首,瞳孔映上寶頂的流彩,猛地一陣收縮。

    原來不知何時,頂上竟全是密密麻麻的蟲繭,而繭包破的破裂的裂,四周卻全然沒有包包人的影子,我握緊拳頭,心跳就這麼跳漏了兩拍。

    屏息了一會,我鬆了鬆被指甲深陷的手掌,在小哥手臂上也靜靜敲了兩下:“你受傷了嗎?”

    “不要緊。”回敲的頻率穩定如常。

    “可是你流了很多血。”

    小哥像是沒收到般若無其事的敲着:“這裏被寄生的都是張家人,很難應付,你要小心。”

    我這時真的很想嘆息,想轉身看看他,但如今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我只好努力嚥下所有顧慮,問道:“數量多不多,我看有的繭是破的,它們都在哪?”

    我知道在上世紀時,盲冢是張家重點關注的地方,有不少張家人來過一探究竟,可惜大都有來無回,所以盲冢的外壁上纔會刻着一大片危險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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