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金文一竅不通,小張哥誆我也無法分辨,我早知他那人惡趣味,嘴裏沒兩分真話,當下沒有特別詫異或惱怒。

    況且我也用通靈的說法誆過他。

    天真說是石碑上的字是金文沒錯,但書寫方式跟古代普遍的書寫方式略有不同,並不是從頭到尾排列的。

    他讀到很多語句跳躍的地方,但人的下意識會自動補全一行字缺失的部分,有時適當打亂文字順序不會很影響閱讀。

    “這裏的用詞很特殊,有一套他們內部的組詞體系,我也不知道有沒有理解出錯。”

    天真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他們認爲這種特殊的蟲子不同凡響,是身上具有神力的表現,通過一種名爲‘賜福’的手段,可以讓神力跟凡人合二爲一,這上面記載的就是‘賜福’的詳細過程——需要把人脖子連接後腦勺皮膚的區域割開,放進一顆蟲卵,再用針線縫合起來。完成這些工序後的兩年都不能食用葷腥,並且要始終在一個相對恆溫的房間裏面,上面解釋是說穩定的環境能夠使人體內潔淨,不冒犯於神靈,但我猜測是爲保持合適的溫度讓蟲卵成功孵化,而在很多年以前,窮人都是需要勞作的,白天黑夜溫差很大,沒有達到這樣苛刻要求的條件,所以這是隻有貴族才能完成的儀式。”

    胖子撓撓頭道:“古代人真是錢多燒的,好好的人不當,要當蟲子的夜壺。”

    “而且我發現這上頭的字雖然是金文,但不僅書寫方式不同,連字體都有細微的差別,大概就像繁體字和簡體字的區別,這塊碑應該不是白民國或者肅慎國的東西,而是他們從別處挖來的。”

    天真指着碑下:“你們看石碑底下,有很整齊的一段截痕。”

    我們一聽紛紛都要蹲下,本就不大的石碑當然不夠我們這麼多人擠,劉喪和千軍萬馬自覺把空地上出來,我退後一步,轉頭看見木安也沒有過去,只盯着大殿一側的門洞,不知在想什麼。

    從剛纔開始,木安就一直表現的非常冷淡,全程遊神,似乎對盲冢本身已經失去興趣,但他表情卻不是完全的漠然,他眉眼是有波動的。

    準確來說,是他在思考他更在意的東西。

    我看向石碑,光線折射在碑文上,陰影深陷進刻字的筆畫之中,像是加重的墨汁重新刻畫字跡。

    乍一看,碑上的筆觸十分濃墨重彩,彷彿石頭上的皺痕。

    “這法子很陰毒,不像正道來的路子。”天真看一眼胖子:“爲了照顧民衆情緒,我先來總結一下,到目前爲止,盲冢裏一共出現過四種文化的痕跡,一是以神鳥爲圖騰的肅慎國,二是以乘黃爲圖騰的白民國,現在我暫時把白民國劃爲張家的分支,乘黃或許和窮奇一樣,只是張家旁支的標誌,三是結合焦明和麒麟的南越王一家,四則是這石碑上來歷不明的國家。”

    胖子叫道:“你丫說話就說話,橫着你那雙狗眼點誰呢!”

    天真繞過石碑,準備向大殿另一頭的大門走去,小哥停下來,打手勢讓我們等等,然後就脫下揹包,翻出之前我們收集的張家人手掌。

    因爲沒有魚線,小哥就用紅繩替代,在手腕的刀口前一寸扎個小結,把斷手拴上,胖子見狀就拍拍木安:“別裝深沉了,你不是這款的,裝來也沒味道,過去給你姐夫墊個腳。”

    我疑惑:“墊腳?”

    “妹兒你看看天花板,那麼高,只用蹦躂小哥還能蹦上去,現在是要在頂上繫個小繩,沒人給他墊他能夠得着嗎?在場最高的瞎子和木安,瞎子是個殘廢,咱小哥踩着也不安心,不讓他小舅子上誰上,要不咱們幾個加一起給他疊羅漢?”

    “我倆字就招出你一長串的話。”

    “是你自己不用腦子。”

    胖子邊說還想邊搭木安的肩,不料他早已走開,讓胖子撲了個空。

    他們一疊能有4米,即使夠不到頂,也夠小哥在把繩子拴在別的手掌上,小哥掛好斷掌跳回地面,千軍萬馬就向着漫天斷手鞠了一躬。

    “也算他們落葉歸根。”我安慰千軍萬馬道。

    劉喪順勢望去,顯然沒見過這場面,一時被鋪天滿地的手掌給驚住了,胖子“嗨”一聲:“小孩兒少見多怪,他們老張家不興土葬火葬,就愛往天上掛掌中寶。”

    “你胡扯吧你。”劉喪質疑。

    “不信你問你偶像,看我有沒有騙你,老子當年也是見過世面的,怎麼都是研究張家的半個泰斗。”胖子爭強好勝道。

    劉喪偷瞄了瞄小哥,見他神色自若,並沒有對胖子的話表示任何否認的意思,纔有點信了。

    天真看着一片片的千手林,忽然道:“掛了這麼多斷手,這裏曾經有過戰爭。”

    胖子不勝其煩地拉走他:“你之前不說過他們國家的城防都是按照打仗規格建的,要我說淨琢磨些沒用的,不如你給我指點下這殿裏什麼值錢。”

    我們一路拖拖拉拉地往裏走。

    穿過大殿的第二道門,牆上有兩個火把凹槽,木安丟兩粒固定染料進去,點燃火槽,烈焰馬上冒出了火星,空氣微焦,緊接着槽口就燒起熊熊火焰,同時有一股腐敗的火油味兒傳過來,我們都捂着鼻子往後撤去。

    藉着火光的照明,我看到左右兩頭都各有一條特別寬闊的甬道,寬到能並肩開兩輛解放大卡車。

    “按照正常的墓葬風俗,這兩邊應當是地宮的左右配殿,或是陪葬墓。”天真道。

    胖子嗐聲:“如果這地方能隨隨便便就給你猜中,我估摸着海燕兒這會什麼都得手了,正在地面上跳脫衣舞慶祝。”

    “爲何是脫衣舞?”千軍萬馬在一些無關緊要的方面總是問個不停。

    胖子故作嚴肅:“他騷。”

    天真詢問小哥該先走哪邊比較好,小哥示意他都沒差,於是他就靠直覺走了右邊。

    我們走的很小心,胖子問瞎子的眼睛好點沒,能不能見光了,瞎子就說還不知道,但隔着紗布能感覺到光感強烈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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